五月二十日,刘知远御驾,抵达晋州。
这时,绛州刺史李从朗,与辽将成霸卿,率军登城抵御。刘知远派护国节度使白文珂攻城,,激战数日,不能取胜。
刘知远乃亲抵绛州城下,命人向李从朗分析利害祸福。
五月二十四日,李从朗献城归顺。刘知远派亲信守城,命裨将薛琼为绛州防御使。
三天后,抵达陕州。保义(陕州)节度使赵晖,亲自出城迎接,为刘知远牵马,进入城中。
王淑妃昼夜不安,屡次派人侦探河东军动向,当下有人入报道:“刘知远已进入绛州,收降刺史李从朗,留偏将薛琼为防御使,自率大军东来了。”
未几又有人匆匆赶来汇报,说刘知远已抵达陕州。
不久,又得到一份刘知远的檄文,是从洛阳传到,宣慰汴京官民,凡经辽主任命之诸官吏,一概无罪。
晋臣接读来檄,又私自聚会密谋,欲迎新主,有好些大臣趁机外出,前往洛阳投效,也想做个刘知远的佐命功臣。
王淑妃焦急万分,与群臣会议数次,决定征召归德(宋州)节度使高行周,河阳(孟州)节度使武行德,共商拒守事宜。诏书接连发出,却并不见任何人来到。
王淑妃乃召集群臣,对他们说道:“我母子被萧翰所逼,应该灭亡,诸公无罪,可早迎新主,自求多福,勿以我母子为念!”
说至此,那两眶凤目中,已堕落无数珠泪。花见羞变成了花见怜。大众也被感触,无不泣下。
忽有一人开口道:“河东兵远道迂回来此,势必劳敝,今若调集诸营,与辽将并力拒守,以逸待劳,不致坐失,能有一月相持,北方救援必至,当可无虑。”
王淑妃道:“我母子系亡国残余,无权无势,怎敢与人争夺天下,若新主怜悯我母子的苦衷,知我是被辽人劫持,或许还肯宽恕。今筹划抵抗,惹动敌怒,我母子死不足惜,恐全城百姓从此涂炭了!”
大众闻言,仍然议论纷纷,多半主张坚守。
三司使刘审交道:“城中公私俱尽,遗民无几,若再被围困一个月,恐怕一个活人都剩不下了!愿诸公勿再乱出主意,一听太妃处分!”
众人这才无言。
王淑妃再与群臣议定,派使者奉表到洛阳,迎接刘知远。表文首署名衔,乃是臣许王权知军国事李从益等字样。李从益出居私第,专候皇帝刘知远到来。
之前,宰相张砺随辽太宗耶律德光入汴,曾劝耶律德光任用镇帅,不要用辽人,大将萧翰因此怀恨。
萧翰,乃是已故北府宰相、述律太后的弟弟萧敌鲁的儿子。萧翰的妹妹萧温,又是辽太宗耶律德光的皇后。因此他父子两代都是国舅。
后来,辽太宗北上,留萧翰任宣武节度使,镇守汴州。萧翰竟然住进了皇宫,任意召幸宫人,张砺曾经向辽太宗上疏弹劾。萧翰更是气愤。
待到萧翰自汴京北上,逃至中京恒州,即对耶律麻答说:“张砺曾经在先帝面前,说你每次攻城得胜,都要掠夺他人财产,装入私人腰包。”
二人遂挥军围住张砺府第,牵出张砺,厉声问道:“你教先帝不要用辽人为节度使,究怀何意?”
张砺抗声道:“中国人民,非辽人所能治,以汉人治汉地,方为上策。先帝不用我言,所以功败垂成。”
萧翰又问:“我是宣武节度使,又是国舅,怎么就不能住进皇宫?召幸几个宫女又如何?你为何要在先帝面前陷害我?”
张砺抗声道:“敢问国舅,是否属实?再者,先帝命你留守汴州,你何故不召自来呢?”
张砺理论固是,但问你何故引虏入寇,残害中原?
耶律麻答道:“你怎么敢跟先帝说,萧翰喜欢掠夺民女,我喜欢掠夺财产?”
张砺道:“二位,这不是事实吗?欲得天下,先得民心。你喜欢掠夺私人财产,他喜欢掠夺民间女子,皆不利于我大辽入主中原。故有今日之败。我在先帝面前说过你们,都是为了帮先帝治理天下。我确是说过这些话。”
萧翰无言可诘,惟益加愤怒,令左右将张砺锁住。
张砺恨恨地说道:“要杀就杀,何必锁我!”
萧翰便欲杀之,耶律麻答竭力劝阻,只令左右牵他下狱。
第二天一早,狱卒进牢房查看,见张砺倒再地上,已经气绝身亡,想是被气死了。
看官记着!张砺、赵延寿,同是汉奸,一起为虎作伥。张砺拜相,赵延寿封王,为胡虏效力,结果是同死胡虏之手。这两人就是汉奸们的榜样呢!
卖国求荣者其戒之!
辽将崔廷勋晋见耶律麻答,迈着细碎小步一直跑到他面前,隆重地下拜磕头,起身后,再次下跪,双手奉上美酒进献。耶律麻答端坐着享受。
天福十二年,公元947年,六月三日。
刘知远御驾抵达洛阳,两京文武百官,陆续迎谒。刘知远即于皇宫下榻。
李从益派人携带奏章,前来迎接。刘知远下诏宣布,凡是曾经接受过辽国任命的官员,概不追究。将搜集到的辽国任命状,一起烧毁。
一面却命郑州防御使郭从义,领兵数千,先入汴京清宫。
临行时秘密晓谕郭从义道:“李从益母子,并非真心迎朕,朕听说他曾经征召高行周等,要与朕相争,高行周等不肯应召,他穷蹙无法,才派遣使者上表奉迎朕。你入大梁,可先除此二人,切切勿误!”
郭从义奉命即行,到了汴京,便率兵围住李从益私第,传刘知远命,迫令李从益母子自杀。
王淑妃花见羞临死前大哭道:“我家母子,究竟犯了何罪,怎么就不能留我儿在世,每年寒食节,持一盂麦饭,祭扫徽陵呢!”说毕,乃与李从益伏剑自尽。
可怜一代美人花见羞,以及唐明宗幼子李从益,自唐明宗驾崩后,迭经李从珂、石敬瑭篡位,一直平安无事,连辽太宗耶律德光入侵中原,对她二人都非常优待,今日竟然死于唐明宗从前的部将刘知远之手。
刘知远之心,实比胡虏还狠!这花见羞母子,亡国残余,又没有什么威胁!何必杀之?
汴京城中,多为花见羞母子悲惋。只有郭从义派人复命,刘知远却欢慰异常。
刘知远少年时就在唐明宗李嗣源部下当兵,屡次立功,被唐明宗提拔为大将。可以说,唐明宗对他有知遇之恩。
十三年前,刘知远曾经杀死唐闵帝李从厚的贴身侍卫。
枢密院官员魏仁浦,之前随辽太宗北上,现在自辽国逃归,晋见刘知远。郭威向他询问辽国军政情况,他对答如流,表现出超强的观察力和记忆力。郭威对他十分欣赏。
刘知远乃启行前往汴京。
宰相窦贞固,率领在汴京的文武百官,亲自到荥阳迎接。辽将刘祚,已经无法归国,也只好随同迎降。
六月十一日,皇帝刘知远纵辔进入汴京城,御殿受贺,各地官吏,相继上表称臣。
下诏大赦天下。凡辽主所任命的官员,上至宰相、节度使,下至将吏随员,各安职守,不复变更。
仍升汴州为东京开封府,洛阳仍为西京,太原仍为北京。
刘知远自称是汉朝皇帝后裔,乃改国号为汉,史称后汉,刘知远死后庙号为高祖,史称后汉高祖,以免与汉高祖刘邦、南汉高祖刘?(刘岩)相混。
暂时沿用晋高祖天福年号。
后汉高祖刘知远顾语左右道:“我实未忍忘(灭)晋呢!”
话虽如此,却又下令将魏州广晋府,改称大名府,仍称邺都不变。又将长安京兆府藩镇军号,由晋昌军,改成永兴军。
相传唐朝袁天罡与李淳风同作推背图,曾传下谶语道:
宗亲散尽尚生疑,岂识河东赤帝儿!顽石一朝俱烂尽,后图惟有老榴皮。
自刘知远称帝,又改国号为汉后,当时人对此谶文才恍然大悟:首句是隐斥石重贵;次句是借汉高祖的故事,河东指太原,赤帝本是指汉高祖刘邦,这里比喻后汉高祖刘知远;第三句本是辽太宗石烂改盟语,见第九十七回,现在晋出帝负盟,辽太宗灭晋,石已烂尽,应该易姓;第四句老榴皮,是榴刘同音,作为借映。
照此看来,似乎世上万事都早有定数呢。
刘知远自此封赏功臣,犒劳兵士,当然有一番忙碌。
当时各道镇帅,先后纳款。就是吴越、湘南、南平三镇,亦派人献上贺表。
大汉皇帝刘知远,得晋朝版图,南面称雄,又是一新朝气象了。
契丹太祖阿保机与述律后,共生三子,除了长子突欲、次子德光,还有幼子李胡。
李胡,又名洪古,字奚隐,从小就非常勇悍,长大后更是个大力士,然而生性残忍,稍微生气就拿刀子划伤对方的脸,或将对方投入水火中。阿保机曾经观看诸子睡觉,李胡把脖子缩在被子里。阿保机说:“是必在诸子下。”
又曾经在冬天大冷的时候,命三子一起去砍柴。
次子德光不加选择,胡乱砍了一堆,最早返回;长子突欲只挑选干燥的砍,第二个返回;李胡砍着砍着,就把潮湿的丢弃,再去砍干燥的,最后一个返回,也没砍到多少柴,袖手而立。阿保机说:“长巧而次成,少不及矣。”
而述律后笃爱幼子李胡。
之前,天显五年,即公元932年,辽太宗耶律德光曾经派幼弟耶律李胡率军进攻代北,攻克寰州,俘虏很多汉人回来。
辽太宗孝顺,知道太后非常喜欢李胡,遂立李胡为皇太弟,兼天下兵马大元帅。去年太宗亲自南征,李胡留守京师。
辽永康王兀欲,在恒州擅自自立为帝,是为辽世宗,便立刻率兵北上,归国继承大统,不久即抵达幽州。
听说辽世宗擅自继位,述律太后大怒,派李胡率领大军讨伐,至泰德泉,被耶律安端、耶律刘哥击败。
辽世宗到了石桥(巴林右旗南),又遇辽太后派来的大军,为首的乃是降将李彦韬。李彦韬随石重贵北上,进谒述律太后,述律太后见他相貌魁梧,语言伶俐,即令他隶属麾下。
这时,辽京中文武百官,多半支持辽世宗兀欲,并不支持述律太后。因此,太后只能派降将李彦韬出战。
兀欲因父亲的缘故,自幼仇视祖母。可是为何辽太宗率领南侵的辽将,甚至连辽国京城的文武百官都拥护辽世宗呢?为何述律太后身边就没有辽人肯帮忙呢?原来就是她之前杀酋长的报应。
二十一年前,辽太祖耶律阿保机死时,述律太后尽坑杀诸部酋长,还杀死很多大将,说是让他们陪伴先帝。详见第八十七回。现在,辽国大臣、大将都怕述律太后得势,这种事万一落到自己头上,不是枉送了性命么?因此纷纷支持辽世宗耶律兀欲。
此时闻兀欲大军逼近,便命李彦韬为排阵使,率军数万,出拒兀欲。
兀欲前锋,就是伟王。伟王大呼道:“来将莫非李彦韬么?须知新主是太祖嫡长孙,理应嗣位。你被何人差遣,前来抗拒?若下马迎降,不失富贵;否则刀下无情,何必来做杀头鬼!”
李彦韬见来军势盛,本已带着惧意,一闻伟王招降,乐得滚鞍下马,迎拜道旁。伟王大喜,更晓谕李彦韬部众,教他一体投诚,免受屠戮。大众亦抛戈释甲,情愿归降。两军一合,倍道急进,不到一日,便达辽京。
述律太后方派李彦韬出战,总道他肯尽死力,不料才过一夜,即闻伟王兵到,惊得手足失措,悲泪满颐。
李彦韬本是晋出帝石重贵面前的奸佞小人,又怎么能为述律太后效力呢?他有真本事,石重贵也不会惨败了。
述律太后与辽世宗隔潢河立阵,各自陈述举兵之意。
李胡大怒,下令将兀欲,以及他的亲信全家数百人都绑到河边,扬言要将他们斩首示众,说:“如果我军不能取胜,这些人全部都要死!”
京中大骇,互相说:“父子、兄弟,就要自相残杀了!大家快点逃命呗!”
这时皇叔耶律屋质担任惕隐,深受述律太后器重。他入谏太后说:“永康王已经继位,应该承认他。”
这时李胡在一旁,厉声道:“我皇太弟在,兀欲安得擅立?”
辽世宗因屋质善于谋划,想要施行反间计,于是伪造书信,故意让书信落到太后手中。太后得到书信,反而出示屋质。
耶律屋质不待读完书信,就说:“此反间计尔。太后辅佐太祖定天下,故臣愿竭尽死力。若太后见疑,臣虽欲尽忠,可得乎?为今之计,不如设法和解,事必有成;否则就应速战,以决胜负。然人心一摇,国祸不浅,惟太后裁察。”
太后说:“我若疑卿,怎肯把书信给你看?”
屋质说:“李胡、永康王是皆太祖子孙,神器又没有转移到他族,有何不可?太后宜思长策,与永康王和议。”
太后曰:“可以派谁去和谈?”
屋质说:“太后如果不怀疑臣,臣请前往和谈。万一永康王肯听,则庙社之福也。”
太后于是修书一封,派屋质前去和谈。
辽世宗派宣徽使耶律海思复书,辞多不逊。
耶律屋质劝谏说:“书意如此,国家之忧方兴未艾也。能释怨以安社稷,则臣以为莫若和好。”
辽世宗说:“他们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安能与我为敌?”
屋质说:“即使不敌,奈何你就不管你们的骨肉了吗!何况还不知道谁胜谁败呢?就算你侥幸获胜,你们诸臣全家都会被李胡杀光呢。照我看来,只有和解,才是上策。”
左右闻者失色。辽世宗沉吟良久,问道:“如何和解?”
屋质说:“与太后相见,把各自的不愉快摊开来说,和之不难;不然,决战非晚。”
辽世宗然之,遂派耶律海思前往,与太后约定和谈。往返数日,终于敲定细节。
辽世宗与祖母述律太后相见,双方互相埋怨,和解无望。
太后对屋质说:“你当为我谋划之。”
屋质说:“太后与大王若能释怨,臣乃敢进说。”
太后曰:“你但说无妨。”
屋质借谒者筹执之,对太后说:“昔年人皇王(指兀欲的父亲,太后长子突欲)正在,何故册立先皇(指德光)?”
太后说:“立先皇者,太祖遗旨。”
屋质又对辽世宗说:“大王何故擅立,不禀祖母?”
辽世宗说:“人皇王当立而不立,所以讨厌她。”
屋质正色道:“人皇王舍父母之国而逃奔唐国,做儿子的道理是这样的吗?大王见太后,不肯稍微谦逊,只知道抱怨。太后出于偏爱,借口先帝遗命,妄自将神器授予先皇。如此怎么能和谈成功,当速交战!”
屋质掷筹而退。
太后流泪说:“从前太祖曾经遭受诸弟叛乱,天下茶毒,疮痍末复,庸可再乎!”乃索筹一。
辽世宗说:“父不为而子为,又谁咎也。”亦取筹而执。
左右感激,都大哭。
太后又对屋质说:“议既定,神器竟归谁人?”
屋质说:“太后若授水康王,顺天合一,复何疑?”
李胡厉声喝道:“我在,兀欲安得立!”
屋质说:“按古礼传位嫡长子,不传诸弟。昔年立先皇,不立人皇王,已经是犯错了,何况你太残暴,人多怨言。万口一辞,愿立嫡长孙永康王,别人谁也不可夺位。”
太后对李胡说:“你也听到了?昔年我与太祖爱你胜过其他诸子,但是谚语说得好:‘偏怜之子不保业,难得之妃不主家。’不是我不想立你,你自己做不到啊。你好自为之!”
太后乃许立永康王。
辽世宗对屋质说:“你与朕是血亲,为何反而帮助太后?”
屋质对道:“臣以社稷至重,不可轻付,故如是耳。”世宗颇喜其忠。
和约既定,辽世宗进入上京,一场骨肉相残的危机,化作冰消。
城中将吏,又素感兀欲厚恩,争先出迎。原来兀欲平日,性情豪爽,散财下士。以前耶律德光赐他绢数千匹,便悉数分散,顷刻而尽。所以将士多受笼络,相率爱戴。
不久后,有人告发太后与李胡密谋作乱,辽世宗即派数百名骑兵,拥出太后与皇叔,胁往木叶山,述律太后与李胡束手无策,只好听他处置。
木叶山就是阿保机葬处,墓旁多筑矮屋,派人守护。那述律太后被迫至此,没奈何在矮屋栖身,昼听猿啼,夜闻鬼哭,任她铁石心肠,也是忍受不住,况且年力已衰,猝遭此变,自己也情愿速死。忧能致疾,未几告终。
后人有诗叹道:
虏廷挺出女中豪,佐主兴邦不惮劳,只为立储差一着,被孙拘禁祸难逃。
辽世宗耶律兀欲改名为耶律阮,自号天授皇帝,改元天禄。那北方最强的大辽帝国,从此由辽世宗兀欲继统。
国舅萧翰从汴州逃到恒州,又返回国都,大局已经就绪,孤掌当然难鸣,也只能得过且过,进见兀欲,行过了君臣礼,才报称张砺谋反,已与中京留守耶律麻答,将他诛杀。
兀欲也不细问,但令萧翰复职了事。
中京恒州(镇州)。
中京留守耶律麻答,乃是辽太宗耶律德光的堂弟,他平生贪财好杀。现在他主政恒州,独霸一方,残酷尤甚,探听到谁家有钱,藏有金银财宝或美女的,一定要抢夺到手。胆敢不从的,往往遭受虐待,或剥皮,或挖眼,或断腕,令他辗转呼号,受尽折磨,然后杀死。
他每次出入必令人携带刑具,甚至他的卧室、餐厅,也悬挂着人的心、肝、手、足,鲜血直流,而他谈笑自若,照常吃睡。
耶律麻答出入都穿黄色龙袍,乘坐皇家御辇,用的也是皇帝才能用的东西。
部下有人提醒他,他却道:“这种事只有你们汉人才大惊小怪。我们契丹人可不管这些。”
他又恐汉人逃亡,下令辽人守城,道:“汉人胆敢窥探城门的,立即斩首!”
这时驻扎恒州的辽国官军,只有三千多人。耶律麻答却虚报成一万五千人,多余的一万二千人,就由他自己吃空饷。
他对汉人士兵一向猜忌,遂加以裁减,又克扣汉兵军饷。汉兵人人愤怒,听说刘知远已经进入汴京,自然人心思归。
前颍州防御使何福进、控鹤指挥使李荣,暗中集结勇士数十人,准备暴动,只是害怕辽军势大,纠结不敢发动。
耶律麻答派使节到洺州争抢物资。洺州防御使薛怀让杀死他的使节,向后汉高祖刘知远投降。
刘知远遂派郭从义,汇合薛怀让部,进攻邢州。
邢州刺史刘铎,向耶律麻答求救。麻答派大将杨安、李殷率骑兵一千人增援,在邢洺二州大肆剽掠,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后汉高祖刘知远入主汴京,四方表贺,络绎不绝。河南一带,统已归顺,辽兵或降或遁,辽彰德(相州)节度使高唐英驻守相州,被指挥使王继弘、楚晖所杀,传首到汴京。
刘知远大悦,免不得有一番封赏。
先前,天雄(邺都)节度使杜重威,天平(郓州)节度使李守贞等,之前奉辽太宗命令,各得还镇。
后汉高祖刘知远入汴,杜重威、李守贞,皆奉表称臣。杜重威更是上表,请求徙镇。正好归德(宋州)节度使高行周入朝,乃命高行周与杜重威对调。
七月十三日,后汉高祖刘知远下诏,高行周调往邺都,出镇天雄军,杜重威调往宋州,出镇归德军。
并徙护国(河中)节度使赵匡赞出镇永兴军(即晋昌军,治长安),调李守贞镇河中。
此外各藩镇也各有迁调,无非是防微杜渐,免得他深根固蒂,跋扈一方。
各镇多奉命转徙,只有那个反覆无常的杜重威,他上表请求徙镇,竟是故意试探,不想弄假成真,于是拒不受命,派儿子杜弘璲,北行向辽国求援。
时辽将耶律麻答,正在恒州,即拨赵延寿遗下的幽州士兵二千人,令指挥使张琏为将,南下增援杜重威。
杜重威请张琏助守,仍然觉得兵力不足,再求耶律麻答济师,麻答又派部将杨衮,率辽兵一千五百人,及幽州士兵一千人,共赴邺都。
兀欲已经定国,乃为先皇耶律德光安葬,仍至木叶山修建陵墓,追谥耶律德光为嗣圣皇帝,上庙号辽太宗。
临葬前,兀欲派使者至恒州召晋臣冯道、和凝等北上会葬。他们对于葬礼礼仪比较了解。
之前,耶律麻答已经派杨安前往争夺洺州;派杨衮前往增援邺都杜重威,这时,恒州城内,辽兵只剩下八百人。
何福进、李荣二人,遂决定率汉军起义。
时为天福十二年,辽世宗改元天禄元年,公元947年,闰七月二十九日。
可巧辽世宗派的使者来到恒州,召唤冯道、李崧、和凝等人前往木叶山参加辽太宗耶律德光的葬礼。
众大臣正在吃饭,吃完饭就要随辽使启程北上。大家正在伤感,觉得此番北上,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就在这时,佛寺钟声敲响了,这是起义的信号。汉人官兵,立即暴动。大伙按照预先的计划,分头行动,
李荣的任务是负责率军夺取兵器库。他召集一部分汉军和街头的居民,慷慨誓师,号召大家同仇敌忾,然后将兵器分发给大家。
于是大家一起攻打恒州府衙,纵火焚烧府衙大门,杀死不少辽兵辽将。
护圣左厢都指挥使白再荣,害怕兵变不会成功,躲入府衙里的一个房间内。大家抓住他的手臂,强行把他拖出来。白再荣不得已,才和大家一起行动。
何福进负责率军抢夺城门,杀死辽兵,夺下他们的武器,然后控制各个城门。
这时候,其他汉军纷纷前来增援。顿时,府衙、城门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战鼓声震动天地!
耶律麻答大吃一惊,急忙率亲兵,保护家小与抢夺来的大批财宝,退守牙城。
次日,耶律麻答率辽军从牙城北门进城,杀死汉军两千人,声势大振。
前磁州刺史李榖,见事态紧急,立即请冯道、李崧、和凝等大臣,亲赴战场,慰问汉军,鼓励他们英勇作战。
汉军士气大振,争相拼命。
黄昏时分,附近乡村农民数千人,前来助战,在城外喧哗呐喊,夺取辽军的财物和妇女。
城内辽军大恐,遂弃城北逃。
耶律麻答、刘晞、崔廷勋等投奔定州,前去与义武(定州)节度使耶律郎五汇合。
恒州光复了!
众人推举冯道为节度使。
冯道说:“我是个文人,只会奏报国事,你们应该选择一位武将,暂时担任留后,再去禀告汉帝,请求任命。”
这次起义,何福进、李荣功劳最大,但是白再荣官高一级,于是众人推举白再荣为留后,请冯道撰写奏章。白再荣派人携带奏章禀告后汉高祖刘知远,向他效忠并求援。
后汉高祖刘知远大喜,命将恒州,改回镇州;顺国军,改回成德军。任命白再荣为成德(镇州)留后。又派左飞龙使李彦从率军增援。
一年后,朝廷查明何福进和李荣的功劳,任命何福进为曹州防御使;李荣为博州刺史。
白再荣为人贪婪,猜忌诸将。奉国军使王饶,恐怕被他吞并,对外宣称腿脚不便,率军驻守东门楼,划地自守。
白再荣大怒,欲斩之,司天监赵延乂力劝乃免。
白再荣又认为李崧、和凝二人,长期位居高官,必有钱财,遂率军包围二人府邸,二人立即献出全部财产。
白再荣恐二人日后回京,必然担任高官,恐怕对自己打击报复,竟欲杀死二人。
李榖急忙求见,责备道:“国家覆灭,皇帝(指石重贵)被俘虏北上,你们手握兵权,不去救援,而今只不过尺寸之功,军民死亡三千多人,才不过驱逐一个小喽啰耶律麻答,难道这是你一个人的功劳?今天竟然胆敢谋杀两位宰相,倘若新皇帝追究你擅自杀害国家大臣,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白再荣这才知道害怕,立即将二人释放,并向二人下拜道歉。
白再荣又搜刮民间财产,将所有为耶律麻答做过事情的汉人,当做汉奸,一律逮捕,严刑拷打,榨取钱财。其残暴贪婪,丝毫不亚于耶律麻答,因此人送外号:白麻答。
白麻答白再荣还想搜刮普通百姓,李榖力劝乃止。
这时,杨衮奉命前去增援邺都,刚刚抵达邢州,听说恒州(镇州)失守,立即北窜。杨安也随即向北方逃走。
李殷率军,向后汉高祖刘知远投降。
辽邢州守将刘铎,向薛怀让献城归顺。薛怀让佯言入城巡查,率军自洺州开赴邢州。刘铎开门迎接,薛怀让喝令斩之,上奏后汉高祖,说是自己已经攻克邢州。
刘知远也无暇追究,任命薛怀让为安国(邢州)节度使。
冯道等得以南归,仍至中原来事新主,免为异域鬼魂。这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后汉高祖刘知远,得知杜重威叛变的消息,忙命归德(宋州)节度使高行周为招讨使,镇宁(澶州)节度使慕容彦超为副招讨使,率兵往讨杜重威。并下诏削夺杜重威所有官爵,令二将立即出兵。
天福十二年,公元947年,八月。
高行周与慕容彦超,同至邺都大名府(魏州)城下。
慕容彦超自恃骁勇,请诸高行周,愿亲自督兵攻城。
高行周道:“邺都重镇,兵多将广;邺都城固若金汤,容易防守,况杜重威屯戍日久,兵精粮足,怎能一鼓即下呢!”
慕容彦超道:“行军全靠锐气,今乘锐而来,尚不速攻,更待何时?”
高行周道:“兵贵持重,见可乃进,现在暂时不应急攻,且静候城内有变,进攻未迟!”
慕容彦超又道:“此时不攻,留屯城下,我气日衰,彼气益盛,又听说辽国援兵将至,来救杜重威,他日内外夹攻,敢问主帅如何对付?”
高行周道:“我为统帅,进退自有主张,休得争执!”
慕容彦超冷笑道:“大丈夫当为国忘家,为公忘私,奈何顾及儿女亲家,甘误国事!”
高行周闻言,更加生气,正要发声责问,慕容彦超却冷笑数声,疾趋而出。
原来高行周有个女儿,嫁给了杜重威的儿子,所以慕容彦超怀疑他结党营私,于是军前扬言说,高行周因为爱女,姑息盗贼,因此不肯攻城。
高行周有口难辩,不得已上表送达汉廷。
后汉高祖刘知远,恐怕会有其他变故,乃决定御驾亲征。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