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出产金银,而茶叶贩卖的利润更是丰厚,因此无论官民都十分富庶。
楚王(文昭王)马希范,豪华奢侈,毫无节制,尤爱夸大。曾经铸造特大号的长枪巨矛,用金片包裹,卫士拿在手里只可以装腔作势,却不能使用。又招募富家子弟中健壮的少年,挑选八千人,成立银枪都,俱用银枪。王宫、殿堂、花园以及穿着和使用的物件都精致贵重,浪费到极点。
马希范毫无节制,肆意挥霍,国库无力负担,于是加重赋税。
马希范每次派特使巡查农田,凡是查出隐瞒土地,能够增加税收的,就有功劳。最后,农民无法负担重税,纷纷放弃耕种,全家逃亡。楚王(文昭王)马希范说:“只要土地还在那里,何必担心没有粮食!”命营田使邓懿文调查弃田,出租给新的移民耕种。
于是,此处农民逃到彼处屯垦,彼处农民逃往另一处屯垦,靠着新移民初期的优惠政策,勉强生存。但农民不停地流动,官民都只顾眼前利益,所有长期规划都陷于停顿。
马希范又鼓励人民出钱购买官位,钱多的官大,钱少的官小,于是,富有的商人挤满官府。地方官员如要调回朝廷,必须贿赂。人民犯罪时,富家子弟捐钱,强壮青年当兵,都可以免罪,只有拿不出钱的人或家中无人能当兵的才受法律制裁。
又效仿武则天,设立“告密箱”,鼓励人民写匿名信检举别人谋反叛乱,有的人家甚至全族被杀。
马希范采纳孔目官周陟的建议,除了正式税捐外,还命大县每年进贡稻米二十万斤,中县每年进贡稻米十万斤,小县每年进贡稻米八万斤,没有米可进贡时,可以进贡棉布绸缎代替。
天策学士拓跋恒(元恒)极力劝谏,马希范大怒。
后来有一天,拓跋(元恒)请求觐见,马希范声称他正在睡觉。拓跋恒(元恒)对客将区弘练说:“大王耍狠任性,而又拒绝规劝,我将看到马家千口漂泊无依!”
马希范越发愤怒,发誓终身不再相见。
楚王(文昭王)马希范弟马希杲,十年前曾经出任静江(桂州)节度使,颇有政声,深受军民爱戴,马希范大不高兴,将他调任朗州刺史,名义上仍遥兼静江节度使。参见第九十六回。
马希杲到了朗州,仍然备受军民称赞。马希范大怒。
晋开运二年,公元945年,马希范派人秘密监视马希杲。
马希杲恐惧,声称有病,请求辞职调回长沙府,马希范不准。于是派医生前去诊治,趁机把马希杲毒死。
辽兵灭晋,中原大乱,湖南牙将丁思瑾,劝楚王马希范(文昭王)出兵荆襄,进图汴、洛,成一时霸业。
马希范也惊为奇论,但终因国小兵弱,不能照行。
丁思瑾意图尸谏,竟扼吭而死。
无奈楚王马希范(文昭王)纵乐忘返,哪里肯发愤称雄!白天聚一班狎客,饮酒赌博;夜晚罗一帮美女,荒淫游戏,后宫多至数百人,尚嫌不足,甚至对先王妾媵,也多加无礼。又往往嘱令僧尼,私下搜求良家女子,闻谁家女子有美色,即强迫入宫。
不久,楚王马希范病危,召入天策学士拓跋恒(元恒),以同母弟、武安(长沙)节度副使马希广相嘱,令他辅立。拓跋恒有敢谏名,素为马希范所嫉视,曾经发誓终身不再相见,临死时却向他嘱托后事,想是回光返照,一隙生明。
楚王马殷有三十多个儿子。马希范排行第三。马希广排行第三十五。马希范因他是自己的同母弟,自然偏爱。
然而舍长立少,仍然不利于稳定。马希广尚有兄长马希萼,在众兄弟中排行第三十,比马希广大两、三岁,此时担任朗州节度使,手握重兵。
拓跋恒考虑到必有后患,劝马希广把王位让给兄长,然而都指挥使刘彦瑫,天策学士李弘皋等,一定要遵守先王遗命,不肯同意,于是就按马希广的遗命执行。
马希范病殁,同母弟马希广入嗣继位。
这时,刘知远已经称帝。乃向刘知远告哀,报称马希范去世,遵照父命,兄终弟及,乞请册封。
时为天福十二年,公元947年,五月。
七月,后汉高祖刘知远册封马希广为楚王、天策上将军、武安节度使,检校太尉,兼中书令,又授江南诸道都统。
马希广成为楚国第四位国王。
似乎名位已定,可免后忧,那知骨肉成仇,阋墙不远。湖南北十余州数千里国土,从此祸乱无已,将拱手让人了。
之前昭义军兵变,王守恩占据潞州,向已经称帝的刘知远归降。辽太宗得报,任命耿崇美为昭义节度使,进驻泽州,计划袭击潞州。
刘知远遂命史弘肇率步骑兵一万人,南下增援潞州。
又任命岢岚军使郑谦为忻州刺史,兼忻、代二州义军都部署;任命黄河巡检使阎万进为岚州刺史,兼岚、宪二州义军都部署。令二人率军北上,牵制辽兵。
又许他二人分别担任彰国(应州)、振武(朔州)节度使,不过二镇现在都名列幽云十六州之中,现在属于辽国,需从辽国夺取后才能上任,属于空头支票。
五代十国时,好多这种空头支票。
辽国这边,也有一张空头支票,开给了大将武行德。辽太宗任命他为宁国(宣州)都虞侯,宁国军位于江南,实际上属于南唐。
辽太宗派人将在晋朝获得的铠甲、兵器等物资,装了几十条船,准备运回辽国,命武行德与辽国官吏一起押运。
武行德麾下,有士卒一千余人。船队行驶至河阴,武行德秘密对士卒道:“我等被胡虏所迫,背井离乡,人生总有一死,难道死后一起去做外国鬼么?今胡虏主子已归,胡虏必将衰落,何不变计,驱逐胡虏,据守河阳,待中原有主,然后臣服,岂不强过前往北方苦寒之地!”
士卒一体赞成,愿归武行德驱使。武行德遂打开船中包裹,将铠甲、兵器分给士卒们,然后一声号令,全军同时发动,把辽国官吏、监军等人,一个个砍成肉泥,乘势袭击孟州城。
正巧,辽河阳(孟州)节度使崔廷勋,刚刚派出大军协助耿廷美,北上进攻潞州。孟州城内空虚,武行德等一举杀入,将崔廷勋驱逐,遂占据河阳。
武行德派其弟武行友间道飞奔晋阳,向已经称帝的刘知远表示效忠。刘知远任命武行德为河阳节度使。
崔廷勋率领残兵败将,逃往泽州,与耿崇美等汇合,遂进攻潞州。
那时刘知远已命史弘肇为指挥使,率兵增援潞州。
史弘肇用部将马诲为先锋,星夜进兵,向潞州一路飞奔。
崔廷勋、耿崇美探知消息,明知不敌,不敢作战,立即撤兵南下,路过泽州,也不敢停留,继续南下逃窜。
马诲抵达潞州城下,寂静无声,并不见有辽兵,当下大起疑心。昭义(潞州)节度使王守恩出城相迎,两下晤谈,方知辽兵闻有援兵,已经退去。
马诲奋然道:“胡虏闻我军到来,便即退兵,这是古人所谓强弩之末呢。我当立即追击,杀敌报功!”
正说着,史弘肇已经到了潞州,马诲即请令,麾兵急追。途中遇着辽兵,大呼直前,挟刃齐进,好似秋风扫落叶一般,不到一个时辰,已枭得虏首千余级,余众遁去。
马诲奏凯回军。
辽将耿崇美收拾残兵,崔廷勋亦狼狈逃来,两人正抱头痛哭,突遇见奚部酋长拽剌,从洛阳逃来,三人遂合兵一处,退保怀州。三人会议,相对叹气,拿不出主意,只得派人报知辽太宗定夺。
祸不单行。
先前,各路叛军进攻西京洛阳,西京留守刘晞弃城逃亡许州。
辽太宗得报,派武定(治奉圣州,今河北涿鹿)节度使方太率军前往洛阳平叛。方太行至郑州,郑州守军也发动叛变,挟持方太,拥立他为郑王。
梁太祖朱温的侄儿朱友伦,死得早,梁太祖称帝后,追封其为密王。其子朱乙,梁朝灭亡后在嵩山出家为僧。嵩山叛军首领张遇,挟持他出头,将嵩山庙里神像穿戴的道具衣服扒下来,权当做皇冠、龙袍给他穿上,拥护他登基称帝,附近亡命之徒、江洋大盗、贫苦百姓纷纷来投。不久,发展到一万多人,遂前来攻打郑州。郑王方太率军将他们击退。
方太以辽军势大,不敢反叛,试图说服部众,随他一起前往西京洛阳。郑州叛军不肯,方太单身匹马逃走。郑州叛军遂向辽帝诬告方太叛乱。方太派其子方师朗北上解释,反被辽将耶律麻答所杀。
方太逃到西京。伊阙叛军也自称皇帝,在南郊天坛誓师,攻打洛阳。方太与河南巡检使潘环一起率军反击,将叛军打退。
朱乙、张遇也来攻打洛阳,方太、潘环再次击败之。张遇乃斩朱乙,向方太投降。
这时,武行德已经占据河阳,刘知远封他为河阳节度使。武行德派人引诱方太,说自己只是个小校,担当不起节度使重任,请方太前去孟州,情愿举镇相让。
天上掉馅饼,往往是陷阱!潘环力劝,方太不听,乃前往孟州,遂被武行德杀死。
辽宣武节度使萧翰,派大将高谟翰率大将护送刘晞,自许州返回西京。刘晞怀疑潘环之前参与叛乱,命高谟翰斩之。
辽太宗连番得报,大为失望,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我有三失,怪不得中国叛我呢!我令诸道搜刮钱财,是第一失;纵兵打谷草,是第二失;猜忌汉将,不早点让诸节度使还镇,是第三失。如今追悔无及了!”
看官听着!辽太宗耶律德光,也是一个好大喜功的雄主,此番大举入汴,到处顺手,已经如愿以偿,只是水土不服,日久生病。但他还想要长久占据中原,偏偏不能满意,这时接连得到许多警耗,由愤生悔,由悔生忧,竟至恹恹成疾。
先前,刘知远曾经出娘子关,后来返回太原,留下一千名士兵驻守承天军。
辽太宗怕刘知远军从承天军截断自己北上的归路,遂派军前去争夺。
承天军的驻军,以为辽军北归,天下即将太平,遂不再戒备。不料辽军突然发起攻击,守军溃散,承天军遂被辽军占据。辽军在河东边境剽掠、焚烧街市。霎时烽火狼烟连续向太原传来,一天内高达一百多次。太原一时人心惶惶。
刘知远道:“这是蛮夷要撤退,怕朕出兵截击,虚张声势,不必惧怕!”
春去夏来,因天气转热,辽太宗水土不服的症状,越加严重。到了栾城,遍体苦热,于是用冰块擦身子,一边擦一边吃冰。等到抵达杀狐(胡)林,病势愈来愈加剧,狂叫数声,即日驾崩,年仅四十六岁,在位二十一年。
时为辽国大同元年,公元947年,四月二十一日。
天气越来越热,亲吏们害怕他的尸身腐臭,只好破开他的肚子灌上盐。辽太宗身材高大魁梧,他的肚子太大,容盐数斗才满。亲吏们乃载尸归国,晋人号为帝羓。
后来,辽太宗遗体抵达上京临潢府后,辽太后述律氏,抚尸不哭,且恨恨道:“你不听我的话,谋夺中原,坐令内外不安,须待诸部安定,才好葬你。”
辽太宗一死,中国形势立变。
刘知远派大将叶仁鲁率步骑兵三千人,夺回承天军。辽军失去了进攻太原的通道。
冀州百姓发起暴动,杀死刺史何行通,推举符习的外甥、牢城指挥使张廷翰为留后。
燕王赵延寿恨辽太宗背约,首先发难。他本内任枢密使,外领中京(恒州)留守,到这时扈跸前驱,欲借中京为根据地。便引兵先入恒州,且对左右道:“我不愿再入漠北了!”
那知人有千算,天教一算,似这卖国求荣,糜烂中原的赵延寿,怎能长享富贵,又怎能延年益寿!
燕王赵延寿入恒州时,即有一辽国亲王,蹑迹前来,亦带兵随入。赵延寿不敢拒绝,只好由他进城。
这辽亲王是谁?乃是耶律德光的侄儿,东丹王耶律突欲的长子。突欲奔唐,唐赐姓名为李赞华,留居京师。李赞华被李从珂杀死,事见第九十八回。
不过突欲诸子仍然留在北庭,没有随父投唐。其中,突欲的长子叫作兀欲。耶律德光因他舍父事己,认为他忠诚于自己,今年初刚封他为永康王。
兀欲随辽太宗入汴,又随辽太宗归国,见到赵延寿经常怏怏不乐,料他已经蓄怨,特暗地加防。此次追踪而至,明明要夺他根据,他一入城门,立即下令守门吏缴出城门管钥,进至府署,又下令仓库吏缴出账簿。才一天,全城要害,都已归他掌握,辽将南院大王、北院大王等多半归附,愿奉他为嗣君。
兀欲登鼓角楼,与诸将商定密谋,择日推戴。
燕王赵延寿尚似在睡梦中,全然没有知晓,反自称受辽太宗遗诏,权知南朝军国事,且向兀欲索回管钥账簿,兀欲当然不许。
有人通知赵延寿道:“辽将与永康王日夜聚谋,必有他变,请预备为要。今中国兵尚有万人,可借以击虏,否则事必无成!”
赵延寿迟疑未决,后来决定,拟于五月一日,登基称帝,接受文武官员谒贺。制定礼仪,届时,宰相与枢密使等人,在台阶上跪拜;节度使率诸将以及其他官员,在台阶下跪拜。
辽永康王耶律兀欲,听说燕王赵延寿将登基称帝,即与各辽将商定,到时候埋伏精兵,将燕王擒斩。
晋臣李崧秘密对燕王赵延寿道:“虏意不同,事情难测,愿大王暂缓登基。”赵延寿乃止。
兀欲因赵延寿暂缓登基,不得不另想别法。
到了五月一日这一天,可巧兀欲妻自北庭前来探望兀欲。
兀欲大喜道:“妙计成了,不怕燕王不中我计。”
遂派人往邀赵延寿,及张砺、和凝、冯道、李崧等,共至寓所饮酒。
燕王赵延寿不知有诈,如约到来,就是张砺以下,皆应召而至。
兀欲欢颜迎入,请燕王赵延寿入坐首席,大众依次列坐,兀欲下坐相陪。酒席乃是番汉全席,十分丰盛。
彼此饮了好几觥,谈了许多客套话,兀欲忽然对赵延寿道:“内子已经赶来中京了,燕王想见一面么?”
赵延寿道:“妹子果然来此,怎得不见!”即起身离座,与兀欲欣然入内,去了多时,未见出来。李崧颇为担忧。
和凝、冯道私问张砺道:“燕王有妹子嫁给永康王么?”
张砺摇头说:“并非燕王亲妹,我与燕王在辽有年,始知永康王夫人,与燕王曾经结拜为异姓兄妹,所以有此称呼。”
言未绝,兀欲已由内室出来,却不见赵延寿一起出来。
李崧正要开口问,兀欲笑语道:“燕王谋反,我已将他锁住了!”
这语说出,吓得数人面面相觑,不发一言。
兀欲复道:“先帝在汴州时,遗我一筹,许我知南朝军国事,至归途突然驾崩,并无遗诏。燕王怎得擅自主张,捏称先帝遗命,惟罪止燕王一人,诸公勿虑。请再饮数杯!”
和凝、冯道等唯唯听命,勉强饮毕,告谢而出。
越日由兀欲下令,宣布先帝遗制,略云:
“永康王为大圣皇帝嫡孙,人皇王长子,太后钟爱,群臣归心,可就中京即皇帝位。”
看官阅此,当知遗制为兀欲所捏造。但恐未知大圣皇帝,及人皇王为何人?这里应该补叙明白。大圣皇帝,就是辽太祖阿保机的尊谥,人皇王就是突欲。阿保机在世时,自称天皇王,号长子突欲(李赞华)为人皇王,因此兀欲捏造遗制,特别声明。
兀欲始举哀成服,传讣告于四方,竟在中京恒州即皇帝位,是为辽世宗。改元天禄元年。
追封其父耶律突欲(李赞华)为让皇帝,庙号辽义宗。
辽世宗宣布:“赵延寿的亲友、党羽,一概赦免!”
又笑对张砺等道:“燕王如果真的在此登基,朕的铁甲军将这里团团包围,恐怕你们也难以幸免!”
辽世宗继位,番汉文武百官朝贺。寻即撤去丧服,鼓吹作乐,声彻内外。
辽世宗派人报知述律太后。
述律太后怒道:“我皇儿扫平晋国,取得中原,建立浩大功业,他的儿子留在我身边,应该继位。人皇王叛我归唐,兀欲为人皇王的儿子,怎得篡位呢!”
当下传谕兀欲,令他取消成议。
兀欲哪里肯从。
乃命皇叔耶律麻答镇守恒州,并将晋臣文武吏卒等,一概留下,自率部兵北行。选得宫女、宦官、乐工数百人,随从马后。最后复有军士数十名,押着一乘囚车,内坐一个燕王赵延寿。
后人有诗,为赵延寿写照。
其诗云:
失身事虏已堪羞,况复甘心作寇仇!自古贤奸终有报,好从马后看羁囚。
辽世宗耶律兀欲北去,已经称帝的刘知远南来。
赵延寿被辽世宗兀欲拘禁,带归辽京临潢府,消息传到太原府,河东军将,都说河中节度使赵匡赞,乃是赵延寿之子,正好乘势招谕,劝他归降。
皇帝刘知远依议办理,派使至河中宣抚。不久谣言四起纷纷,多说赵延寿已死。郭威乃献策,建议皇帝刘知远派人往河中吊祭。其实赵延寿这时还是活着,过了二年,始受尽折磨,才瘐死狱中。只是委屈了永安公主,才刚刚成年,转眼就要变成寡妇!
皇帝刘知远遂召集将佐,商议进取,诸将齐声道:“欲取河南,应先定河北。为今日计,不若出师井陉,攻取镇(恒)、魏二州。二镇得下,河北已定,河南自拱手臣服了。”
刘知远沈吟道:“此议未免迂回、绕远,我意不如南下,从潞州出兵,直取汴京。”
言至此,郭威抗声谏阻道:“两议皆未可行。今虏主虽死,其众尚强,各据坚城。我出河北,兵少路远,旁无应援,倘若群虏合兵来夹攻,截我前锋,断我后路,我不能进,又不能退,援绝粮尽,如何支持!这是万不可行的;若从潞州进兵,虽然路近,然而山路险窄,粮少兵残,未能供给大军,故而亦非良策。臣以为应从陕、晋进发,陕、晋二镇,新近款附,急于立功,我引兵过境,他们必然欢迎,且必供应粮草。饷通路便,万无一失,不出两旬,洛、汴两京可俱定了。”
三议相较,自以此议为上策。
皇帝刘知远点首道:“郭卿所言甚善,朕当照行。”
节度判官苏逢吉,独出班进言道:“史弘肇屯兵潞州,群虏相继遁去,不如出师天井关,直达孟津,更为利便。”
这仍然时刘知远的出潞州直取汴京方案。刘知远也以为然。
好在司天监奏称,太岁在午,不利南行,宜由晋、绛抵陕。
刘知远乃决定,准于天福十二年,公元947年,五月十二日,自太原启銮,按郭威方案,向晋、绛方向出发。
刘知远一面晓谕诸道,一面部署内政,厘定乃行。
又意欲从潞州召还大将史弘肇,一同攻城。
苏逢吉、杨邠一起谏阻道:“今陕、晋、河阳,均已归顺,虏将崔廷勋、耿崇美,亦将逃去,若召还史弘肇,恐河南人心动摇,虏势复盛,转足为患了。”
皇帝刘知远尚在踌躇,使人咨询史弘肇,史弘肇遣还使人,附呈奏议,与苏、杨相符。乃令史弘肇驻守潞州,规取泽州。
遂册封魏国夫人李氏为皇后;
封弟、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刘崇为太原尹、主管河东军政;
封节度判官苏逢吉、观察判官苏禹珪二人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封河东右都押牙杨邠为枢密使;
封番汉兵马都孔目官郭威为枢密副使;
封二使都孔目官王章为三司使;
封从弟刘信为侍卫马军都指挥使兼义成(滑州)节度使;
封武节都指挥使史弘肇为侍卫步军都指挥使,兼忠武(许州)节度使;
封皇子刘承训、刘承祐、刘承勋,及皇侄刘承赟等为将军;
封河东左都押牙刘铢为河阳(孟州)节度使。
凡首先归附的诸镇将,如赵晖、侯章、王晏、王守恩、高允权、武行德等,皆实授节度使。
府州团练使折从远,到太原朝见,为避讳,改名折从阮。
刘知远大喜,特在府州设立永安军,命折从阮(折从远)为永安(府州)节度使。
转瞬间已是启銮期限,即命太原尹刘崇为北都留守,赵州刺史李存瓌为副留守,幕僚李骧为太原府少尹,牙将蔚进为马步指挥使,辅佐刘崇驻守。
李存瓌,乃唐庄宗李存勖堂弟,李克宁之子,孟知祥外甥。
刘知远挈领全族、文武百官,及部下将士三万人,由太原府(晋阳)出发,过阴地关,取道晋、绛二州南下。
泽州刺史翟令奇,坚壁拒守,史弘肇派兵攻打,十余日未下,部将李万超,愿往招降,得史弘肇允许。
李万超乃单骑驰至城下,仰呼翟令奇道:“今胡虏已经北遁,天下无主,太原刘公,德高望重,兴义师,定中土,万众归附,所向披靡,先服者诸侯,后服者诛杀;君何不为子孙打算!”
翟令奇迟疑未答。
李万超又道:“君是汉人,奈何为胡虏守节?况城池一破,玉石不分,君甘为胡虏而死,难道百姓亦甘愿为胡虏陪葬么?”
翟令奇被他提醒,慌忙答称愿降,开门迎纳汉军。
史弘肇闻报,驰入泽州,安民已毕,留李万超权知泽州事,自己仍还军,镇守潞州。
这时辽国大将崔廷勋、耿崇美等,又进逼河阳。
河阳节度使武行德,作战失利,飞马向潞州求援。
史弘肇乃率众南下,刚入孟州境内,崔廷勋等已闻风向东北方向逃窜,经过卫州,大肆剽掠后北上。
武行德出迎史弘肇,两下联合,分略河南。
史弘肇为人,沉默寡言,但是性格刚毅,御众严整,将校有过,立杀无赦,兵士所至,秋毫无犯,因此将士皆用命,民亦归心。
辽国大将萧翰,乃是述律太后的侄子,又是辽太宗萧皇后的哥哥,算是位国舅爷。之前,辽太宗任命他为宣武节度使,令他留守汴州。辽太宗一走,萧翰就原形毕露,搬入皇宫居住。
这时,滋德宫尚有宫女五十人,萧翰即命宦官张环交人,张环不肯,反而派人向宰相张砺汇报。
萧翰大怒,将张环捉去,用烧红的铁条将他的肚子烧穿,最后肠胃溃烂而死。遂将宫女们霸占,每夜召幸。
萧翰听说刘知远拥兵南来,崔廷勋、耿崇美等诸将,已经全部逃走,自知大势已去,不如北归。
筹画了好几日,又恐中原无主,必且大乱,归途亦不免受祸,必须得找一个替死鬼。于是想出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当下捏造辽太宗诏命,令许王李从益,权知南朝军国事。
当即派遣部将高谟翰,驰抵洛阳,礼迎李从益母子。
王淑妃闻报大惊道:“我儿年少,怎能当此大任!”
说着,忙带着李从益逃到徽陵城中躲藏。徽陵即唐明宗陵墓。辽将闻声来找,竟被找到,强迫李从益母子,前往汴京。
萧翰用兵拥护李从益,即日御崇元殿,受番、汉群臣朝贺。李从益今年才十七岁,胆气尚小,几乎吓下座来,勉强支撑。萧翰率部将拜谒殿上,令晋百官拜谒殿下,奉上皇帝大印及各种名册,令李从益接受。
热闹了半天,典礼这才结束。
王淑妃明知不妙,自己在殿后立着。至李从益返回,心尚未定。
偏晋臣联袂前来拜谒,王淑妃忙说道:“休拜!休拜!”
晋臣只管屈膝,黑压压的跪下一地。
王淑妃慌忙说道:“快……快请起来!”
等到大众尽起,不禁泣下道:“我家母子,孤弱无助,乃为诸公推戴,明明不是福,眼见得是祸了!奈何奈何!”
大众支吾一番,尽行告退。
五月十八日,萧翰留部将刘祚率领幽州士兵一千五百人,一部分守城,一部分作为李从益的亲兵,自率番众北去。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