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
唐末帝李从珂继位,乃下诏犒军,不料府库已经空虚,指的下令,让有司遍括民财,敲剥了好几日,也仅得到二千万文。
李从珂大怒,硬行科派,否则系狱。于是狱囚累累,贫民多赴井、或投缳自尽。禁军士兵们却游行市肆,到处耀武扬威。
有一群市民骂道:“你们只知道向新主子邀功请赏,把我等无辜百姓鞭胸杖背,搜刮钱财充作赏钱,你们自问还有良心吗,你们能无愧天地吗?”
禁军士兵们闻言大怒,大打出手,试图驱散众人,以至血肉纷飞,很多人被打死,积尸道旁,人民无从喊冤。
犒军费尚是不足,再搜括内库、国库旧物,及诸道贡献,甚至太后、太妃,亦取出首饰细软,充作犒赏,还是不超过两亿文。
当李从珂自凤翔出发时,曾下令军中,说是进入京城洛阳后,还要每人赏赐一万文,保守估计,非五亿文不可,偏仅得两亿文,不及半数。李从珂未免忧心忡忡。
是夜,正巧枢密直学士李专美在禁中值夜班,遂召入道:“卿素有才名,独不能为我设法,筹足士兵的赏钱么?”
李专美拜谢道:“臣本愚笨,材不称职,但士兵赏钱不足,臣也没有办法。最近几年,先帝屡次无故赏赐,耗尽国库,反养成一班骄兵贪将。毕竟金钱有限,欲望无穷,陛下就是趁这样的机会,才能得国。愚臣以为,国家存亡,不在厚赏,当修法度,立纪纲,培养正气,若不改前车覆辙,恐徒困百姓,存亡尚未可知呢!今财力已尽,只得此数,即请酌量派给,何必定要兑现当初的承诺!”
李从珂没法,只得下了制敕:
凡在凤翔归顺的大将,如杨思权、尹晖等,各赐骏马两匹、骆驼一匹、钱七千文;其他人按官阶递减;普通士兵每人两千文;在京禁军士兵每人一千文。
诸军大失所望,便即造谣道:“去却生菩萨,扶起一条铁。”
生菩萨,指故主李从厚,他小名菩萨奴。一条铁,指新主李从珂,是说他乃铁公鸡,一毛不拔。
听他言语,似乎已经觉得后悔了。
唐末帝李从珂,又欲杀楚昭祚。
枢密使韩昭胤劝谏道:“陛下是天下人的君父,天下人都是陛下的子民,用法必须公正。楚匡祚追查李重吉的财产,那是公事公办,现在杀掉楚匡祚全族,死者又不可能死而复生,只怕天下不服的人越来越多。”
乃将楚匡祚长流登州。
洋王、护国战区(河中府)节度使李从璋,泾王、归德(宋州)节度使李从敏,都被免官,李从珂待他们很是冷淡。
李从敏在宋州参与杀害李重吉的阴谋,李从珂对他尤其憎恶。
有一次,二人进宫参加家人团聚,酒酣耳热,李从珂忽然回头对二人说:“你们算什么菜鸟,竟常常霸占要镇!”二人大为恐惧。
曹太后斥责二人说:“皇上已醉,你们还不快滚!”二人竟未受贬。
李从珂篡位,故主唐闵帝李从厚,究竟往何处去了?
却说潞王李从珂,入洛篡位的时候,正是唐闵帝李从厚,单身匹马,穷途末路的时分。
他自玄武门趋出,随身只带五十骑兵,回顾城门,已经关住,料知慕容迁已经变卦,不由的自嗟自怨,踌躇前行。
到了卫州东境,忽见有一簇人马,拥着一位金盔铁甲的大员,吆喝而来。到了面前,那大员滚鞍下马,倒身下拜,仔细一瞧,原来竟是姐夫、河东节度使石敬瑭。便即传谕免礼,令他起身谈话。
石敬瑭问道:“陛下为什么到此?”
李从厚道:“潞王叛乱,气焰太盛,京都恐不能保守,朕所以匆匆出幸,拟号召各镇,勉图兴复,姐夫来了,正好助朕!”
石敬瑭道:“闻康义诚出军西讨,胜负如何?”
李从厚道:“还要说他甚么,他已经叛变了!”
石敬瑭俯首无言,只是长叹。
李从厚道:“姐夫是国家栋梁,时至今日,全仗姐夫力挽狂澜!”
石敬瑭道:“臣奉命徙镇,所以入朝。麾下不过一二百人,如何御敌?唯一的希望就只有卫州刺史王弘贽,他本系宿将,练达老成,愿与他共谋国事,再行禀命!”
李从厚允诺。
石敬瑭即驰入卫州,王弘贽出来迎见,两下叙谈。
石敬瑭即开口道:“天子蒙尘,已入使君境内,君奈何不去迎驾?”
王弘贽叹息道:“前代天子,亦多播越,但总有将相侍卫,并随带府库法物,使群下有所仰仗。今闻车驾北来,只有五十骑相随,就使有忠臣义士,赤心报主,恐到了此时,亦无能为力了!”
石敬瑭闻言,也不加评驳,但支吾对付道:“君言亦是,惟主上留驻驿馆,亦须还报,听候裁夺。”
便别了王弘贽,返告李从厚,尽述王弘贽所言。
唐闵帝李从厚不禁泪落如雨。
旁边惹恼了弓箭使沙守荣、奔洪进,直趋石敬瑭前,义正辞严道:“石公系先帝爱婿,与国家义同休戚,今日主忧臣辱,理应相恤,况今天子蒙尘播越,所能依靠的只有石公,今石公误听他人邪言,不代天子设法,难道要趋附逆贼,卖我天子么?”
说到此,沙守荣即拔出佩刀,欲刺石敬瑭。
此人忠义可嘉,可惜太过莽撞。
石敬瑭连忙倒退,部将陈晖,即上前救护石敬瑭,拔剑与沙守荣交斗,约有三、五个回合。
石敬瑭牙将指挥使刘知远,急忙引兵进入驿站,接应陈晖。陈晖胆力愈奋,格去沙守荣手中刀,把他一剑劈死。奔洪进见势不妙,也即自刎。
刘知远见两人已死,索性指挥部下士兵,来到李从厚面前,将李从厚随骑数十人,杀得一个不留。
李从厚已吓做一团,不敢发声,那刘知远却麾兵驰出驿站,拥了石敬瑭,竟直趋洛阳去了。
不杀李从厚,还算是留些余地。
看官!你想此时的唐闵帝李从厚,弄得形单影只,举目无亲,进不得进,退不得退,只好流落卫州驿站中,任人宰割。卫州刺史王弘贽,全不过问,直至废立令下,才派使者迎入李从厚,让他住进卫州公廨。
其实这时候,他是明知李从厚难保,因此视为奇货。
李从厚一住数日,无人问候,只有磁州刺史宋令询,派使者存问起居。李从厚但对使者流泪,不敢多言。
皇帝失势,一至于此,后人何苦争相做皇帝。
不久洛阳使者到来,入见王弘贽,向王弘贽下拜,这人不是别人,就是王弘贽之子王峦,曾充殿前宿卫。
王弘贽问他来意,他却靠近王弘贽耳边,悄悄说如此这般。王弘贽频频点首,便备了鸩酒,引王峦往见李从厚。
李从厚认识王峦,便询问京中消息。王峦不发一语,即进酒劝饮。
李从厚顾问王弘贽道:“这是何意?”
王弘贽道:“殿下已封鄂王,朝廷派峦儿进酒,想是为殿下饯行呢。”
李从厚知非真言,不肯饮,王弘贽父子,屡劝不允,王峦竟性起,取过一条丝带,硬将李从厚勒死,年止二十一岁,在位仅五个月。
李从厚妃孔氏,即孔循女儿,尚住在宫中,生有四子,年龄尚幼。待到王峦弑主还报,李从珂派人对孔妃道:“我儿重吉等何在?你们尚想活命么?”
孔妃顾着四子,心如刀绞,只是悲号。不一会,有人持刃进来,随手乱斫,可怜孔妃与四子,惨叫连连,一同毙命。
李从厚只杀李重吉兄妹二人,李从珂却要六人抵命,如此凶横,宁能长久!
磁州刺史宋令询,闻故主遇害,恸哭半日,自缢而亡。
李从厚之死,尚有宋令询死节,后来唐末帝李从珂自焚,无一忠臣死事,是李从珂且有愧多矣。
至后晋石敬瑭登基,才追谥李从厚为闵帝,可见李从珂残忍,且过石敬瑭,怪不得他在位三年,葬身火窟哩。莫谓天道无知。
唐末帝李从珂,葬明宗于徽陵,并将李从荣、李重吉遗棺,及故主李从厚遗骸,俱埋葬徽陵域中。李从厚墓土,高才及数尺,不封不树,令人悲叹。
进冯道为检校太尉,相国如故。
李愚、刘昫,一太苛察,一太刚褊,议论多不相合。有时甚至彼此诟骂,大失风度。
李从珂乃有意易相,问及亲信,俱说尚书左丞姚顗,太常卿卢文纪,秘书监崔居俭,均有相才,可以择用。
李从珂不能决定,因书三人姓名,置诸琉璃瓶中,焚香祝天,用筷子夹出,得姚、卢两人。
遂命姚顗、卢文纪同平章事,不久后,即罢李愚为左仆射,刘昫为右仆射。
寻册夫人刘氏为皇后,授次子李重美为右卫上将军,兼河南尹,判六军诸卫事。后来且命兼同平章事职衔,加封雍王。
一朝规制,内外粗备,那弑君篡国的李从珂,遂高拱九重,自以为安枕无忧了。
太常丞史在德性情疏狂耿直,上疏李从珂,对朝廷及地方文武官员一一抨击,请求对他们普遍进行考试,根据成绩升迁或罢黜。
史在德奏章大略说:“朝廷用人,差不多都是滥竽充数,很多武将,不懂军事常识,虽然身披铠甲,手拿武器,可是会战时往往丢盔弃甲,失败时则背弃部属,自己先逃。很多文官,没有真才实学,反而品德恶劣,问他意见,总是口呆目瞪,不知所云;写篇文章,经常请人代笔。这正是所谓虚设官职,浪费国家财力。现在陛下中兴,正是改革弊政的时机。我建议对所有武将,下令各镇节度使,一个一个考核武艺、考试兵法。至于文官,则由皇上亲自出题,命中书令、同平章事,对他们当面考试。有能力而居下位者擢为高官、大将;无能力而居高位者则贬之。”
同平章事以及所有官员都怒不可遏,自同平章事卢文纪以下,包括补阙刘涛、杨昭俭等,一致要求对处以史在德严厉惩罚。
李从珂对翰林学士马胤孙说:“我刚登基治理国家,言论应该开放,如果官员中因为提出意见而被定罪,以后还有谁敢再说话?你替我起草一份诏书,使大家了解。”
于是下诏,大略说:“过去,魏征请求太宗奖赏皇甫德参;现在,刘涛等却要我处分史在德。两件事情相同,建议却不一样,为什么差距这么大?史在德只是想为国尽忠,怎么可以责备!”
闽国。国计使薛文杰与枢密使吴勖不和。
这天,他禀告闽惠宗王鏻(王延钧)道:“陛下左右,有很多奸臣,然而,俗话说大奸若忠。我等肉眼凡胎,根本看不出来,除非神明指示。幸亏宝皇庇护陛下,巫师盛韬身怀异能,常常与鬼神沟通,可以请他来做这件事。”
闵惠宗王鏻(王延钧)大喜,即命盛韬查找奸臣。
这时正好吴勖患病。薛文杰佯装探病,对吴勖说:“皇上因你患病,打算将你免职。我对皇上说,你只不过头痛而已,很快就会痊愈。万一皇上派人来查问,你千万不要说是别的病,就说是头痛!”
吴勖答应。
次日,盛韬对王鏻(王延钧)道:“刚才作法,看见北庙崇顺王正在那里审问吴勖谋反一案,北顺王已经查明案情,作为惩罚,命人用铜钉钉他的脑袋,又用金锥猛击他的头颅。”
闽惠宗王鏻(王延钧)召见薛文杰。
薛文杰道:“谋反这样的事情,不可以轻信,应当派人去吴勖家向他亲自询问。”
王鏻(王延钧)遂派使者去吴勖家中,向他当面询问。
吴勖说:“臣只是头痛,别无他病。”
使者如实回报王鏻(王延钧)。
王鏻(王延钧)遂斩吴勖全家。薛文杰得升为枢密使。
薛文杰又唆使闽惠宗王鏻(王延钧)抑制皇族。
闽惠宗王鏻(王延钧)侄儿王继图不忿,密谋反叛,事泄被杀,牵连一千余人。
王鏻(王延钧)又猜忌亲军将领王仁达,王仁达善于统兵,曾经生擒王延禀、王继雄父子,立下大功。他是性情中人,为人直爽,言谈慷慨激昂,汇报事情时,不知避讳。
王鏻(王延钧)深恨之,曾经对左右侍从说:“王仁达极有智谋,恐怕朕死后,不会为朕儿继鹏所用。”
遂诬陷他谋反,屠灭全族。
建州乡绅吴光,来京城福州朝见,薛文杰贪图他的家产,暗中调查他的底细,打算抓捕。
吴光大恐,率全族、部众一万人,投奔吴国信州。
吴国信州刺史蒋延徽率军,汇合吴光部众,进攻浦城,大败闽军。遂包围建州。
闽惠宗龙启二年,吴国大和六年,公元934年,正月。
吴军包围建州已经一个多月。
闽惠宗王鏻(王延钧)一面派人向吴越国求援,一面派皇弟、骠骑大将军王延宗与上军使张彦柔,率军一万,增援建州。
吴勖、王仁达,一向深得军心,二人被杀,军士因此生怨。
大军出发,走到半途,士兵拒绝前行,请求先将薛文杰交出,然后才能起程。
王延宗派使节飞马奏报王鏻(王延钧),京城大震。
王鏻(王延钧)不允,皇太后与皇子王继鹏一再固请。
王继鹏流泪道:“薛文杰弄权误国,残害忠良,屠杀百姓,全国上下,无人不恨!如今,吴国大军压境,我军军心不稳,士兵不肯听命,一旦国家灭亡,留薛文杰一命,又有何用!”
薛文杰在一旁,竭力为自己辩解,反对将自己交出。
闽惠宗王鏻(王延钧)无法决定,对薛文杰道:“朕也不知道拿卿怎么办。卿其自处之!”
薛文杰急忙出宫,企图逃走。王继鹏早已派人埋伏在启圣门外,乃将薛文杰捕下,打入囚车,押送军中。
之前,薛文杰认为,传统囚车太大,铁栏杆太稀,于是改小。如今,囚车刚刚做好,薛文杰有幸成为第一位乘客。新囚车只有一个木柜大小,四壁皆布满铁钉,路上稍微有一点颠簸,薛文杰的头脸就撞到钉子上,扎得血肉模糊,痛不欲生。
王继鹏又将薛文杰的帮凶、巫师盛韬杀死。
薛文杰很会算命,上车之前算了一卦,预言说,过了三天,就会逢凶化吉。使者听说,押送囚车时日夜换马赶路,只两天便到达,将薛文杰交给军士。
众军士立刻拔刀乱砍,将他的肉一片一片割下。
不一会,果然闽惠宗王鏻(王延钧)派使节飞马送来赦免令,赦免薛文杰。使节到达时,薛文杰尚未断气,还不时发出微弱的哀嚎声。
从此,一切政事,统归皇子福王王继鹏处置。
吴国信州刺史蒋延徽进攻建州,眼看就要攻克。
吴国中书令、都统徐知诰,竟下令班师。这却是为何?
原来,徐知诰靠了养父徐温余威,得以掌握吴国大权,正笼络人才,日思篡吴。偏偏吴睿帝杨溥,并无失德,徐知诰苦无隙可乘,乃佯请归老金陵,留子徐景通为相。
吴睿帝杨溥,任命他为镇海(金陵府)、宁国(宣州)两镇节度使,仍兼原都统等职不变,出镇金陵府。徐知诰到了金陵,兴办礼贤院,招纳幕僚,为篡位做准备。又大肆扩建金陵城池、兴修宫殿,暗中嘱使右仆射宋齐丘,劝吴睿帝杨溥迁都金陵府。
吴人多不愿迁都,杨溥亦无心移徙,仍派宋齐丘往谕徐知诰,遂罢迁都之议。
此时,正值吴国信州刺史蒋延徽进攻建州,眼看就要攻克。
这蒋延徽,乃是杨行密的女婿,又与临川王杨濛交好,徐知诰恐其功大难制,因此下令班师。
蒋延徽也听说福州及吴越国援军就要到达,乃班师。
王延宗率军追击,大败吴军。
徐知诰贬蒋延徽为右威卫将军,派人与闽惠宗王鏻(王延钧)和解。
唐末帝李从珂清泰二年,公元935年,闽惠宗王鏻(王延钧)改元永和元年,以纪念与吴国和解。册立爱妃陈氏为皇后。
看官道陈氏是何等人物?
她本是王鏻(王延钧)父王审知的妾侍,小名金凤。王鏻(王延钧)早就与她郎有情妾有意,等到王延钧僭号称帝,打算册立正宫皇后,元配刘氏早卒,继室金氏,年轻貌美而且贤慧,不过枕席上的工夫,很是平淡,王鏻(王延钧)对她不甚欢喜。
到了金凤入幸,床上功夫很是擅长,比金氏受宠百倍。那时闽后的位置,当然属于金凤了。
闽惠宗既立金凤为皇后,即追封他假父陈岩为节度使,追封母陆氏为夫人,任命族人陈守恩、陈匡胜为殿使。别筑长春宫,作藏娇金屋。
闽惠宗王鏻(王延钧)并广采民女,罗列长春宫中,令充侍役。每次宫中夜宴,动辄点燃数百枝金龙烛,环绕左右,光明如昼。所用杯盘,统是玛瑙、琥珀及金玉制成,且令宫婢数十人捧着,不设几筵。
饮到醉意醺醺,王鏻(王延钧)与金凤,便将衣服尽行脱去,裸着身体,上床交欢。床四围共有数丈,枕可丈余,当两人交欢时,又令诸宫人裸体伴寝,互相笑谑。
后来派使者至安南,特制一具水晶屏风,周围四丈二尺,运入长春宫寝室。王鏻(王延钧)与金凤淫狎,每令诸宫女隔屏窥视,金凤常演出种种淫态,取悦王鏻(王延钧)。
每次遇到三月上巳修禊,及五月端午竞渡,闽惠宗一定带领金凤同游。后宫妇女,衣着华丽,一起出行。金凤作乐游曲,令宫女同声歌唱,曲调悠扬宛转,响遏行云。
还有兰麝气,环麝声,遍传远近,令人心醉。这真可谓荒淫已极了。
闽惠宗王鏻(王延钧)既贪恋女色,又爱娈童。有小吏归守明,面似冠玉,肤似凝酥,他即引入宫中,与他欢狎,号为归郎。
淫女尤喜狂郎,顿时令这水性杨花的金凤姑娘,也为颠倒梦想,愿与归郎作并头莲。归郎乐得两头奉承,便找机会偷偷来到金凤卧房,成了好事。
金凤得自母传,不意归郎竟似侯伦。起初尚要回避闽惠宗王鏻(王延钧),后来王鏻(王延钧)得病,变成一个疯瘫症。于是金凤与归郎,差不多夜夜同床,时时并坐了。
但宫中饥渴的宫女甚多,有几个老奸巨猾的,也想亲近归郎,乘机要挟。害得归郎无法分身,另想出一条妙计,招入百工院使李可殷,与金凤通奸。
金凤多多益善,况李可殷是个伟岸男子,仿佛是战国时候的嫪毒,独得秘籍,日夜金枪不倒,更令金凤惬意。归郎稍稍偷得浮生半日闲,好去应酬其他宫人,金凤也不去过问。只是李可殷不在时,仍令归郎当差。
当时闽惠宗王鏻(王延钧)曾命锦工织造九龙帐,掩蔽大床,国人探悉宫中情形,作一歌词道:“谁谓九龙帐,只贮一归郎!”
闽惠宗王鏻(王延钧)那里得知,就使有些知觉,也因疾病在身,振作不起。
天下事无独必有偶,那皇后陈金凤外,又出一个李春燕。凤后有燕,何禽兽之多也!
李春燕乃王鏻(王延钧)侍妾,妖冶善媚,不下金凤。姿态甚至比金凤更加风骚。王鏻(王延钧)也加爱宠,令居长春宫东面,叫作东华宫。用珊瑚为棁榆,琉璃为檽瓦,檀楠为梁栋,缀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雕梁画栋,与长春宫一般无二。
自闽惠宗王鏻(王延钧)骤得疯瘫,不能御女,金凤得了归守明、李可殷等,作为王鏻(王延钧)的替身,李春燕未免向隅,势不免另寻主顾。
凑巧王鏻(王延钧)长子王继鹏,愿替父代劳,与李春燕联为比翼,私下订约,愿作长久夫妻。乃运动金凤,乞她转告王鏻(王延钧),令两人得为配偶。
闽惠宗王鏻(王延钧)哪里舍得,但被金凤一番花言巧语,乃将春燕赐给皇儿继鹏。那两人自然快意,不消絮述。
皇城使李倣,与李春燕同姓,冒认兄妹,遂与王继鹏结成郎舅亲,从此作威作福。
李可殷曾经被他狎侮,心怀不平,密与殿使陈匡胜勾结,谗构李倣及王继鹏。王继鹏弟继韬,又与继鹏不睦,党入李可殷,密图杀兄。
偏王继鹏已有所闻,也曾与李倣密商,设法除患,准备先下手为强。
正好闽惠宗王鏻(王延钧)病情加剧,王继鹏及李倣,放胆横行,竟派壮士手持大棒,闯入李可殷宅中,等到李可殷出来,当头猛击,脑裂而死。
看官试想,这李可殷是皇后金凤的情夫,骤遭惨毙,教金凤何以为情?慌忙转告闽惠宗王鏻(王延钧),不意王鏻(王延钧)昏卧床上,满口谵语,不是说王延禀索命,就是说王仁达呼冤。
金凤无从进言,只好暗暗垂泪,暂行忍耐。
到了次日,闽惠宗王鏻(王延钧)已经清醒,金凤即入诉,激起王鏻(王延钧)暴怒,强拖着病体上朝,呼入李倣,诘问李可殷何罪?
李倣含糊对付,直说立即去查明复旨。踉跄趋出,急与王继鹏定计,一不做,二不休,号召皇城卫士,鼓噪入宫。
闽惠宗王鏻(王延钧)刚刚退朝休息,高卧九龙帐中,蓦闻哗声大至,急忙要起身,怎奈手足疲软,无力支撑。
那卫士一拥而入,就在帐外用槊乱刺,把闽惠宗王鏻(王延钧)身上搠了几个窟窿。
陈金凤逃走不及,也被刺死。
归郎躲入门后,被卫士一把抓住,砍断头颅。
李倣再出外擒捕陈守恩、陈匡胜两殿使,尽加杀戮。
王继韬闻变欲逃,逃至城门,冤家碰着对头,适与李倣相遇,拔刀一挥,便即陨首。
闽惠宗王鏻(王延钧)在九龙帐中,尚未断气,凄惨嚎叫,痛苦难忍。宫人待卫士已去,揭帐启视,已是血染床褥,王鏻(王延钧)嘱咐她,但求速死。宫人用刀割断喉管,方才毕命。
时已是唐清泰二年,闽惠宗永和元年,公元935年,十月十九日。
总计闽惠宗王鏻(王延钧)杀兄继位,在位共九年,其中称帝三年。
后人有诗叹道:
九龙帐内闪刀光,一代昏君到此亡!荡妇狂郎同一死,人生何苦恁淫荒!
最初,王璘(王延钧)娶南汉高祖刘龚(刘岩)的女儿清远公主,派宦官、闽清人林延遇在番禺(广州兴王府附廓县)设置宾馆,专门负责接待闽国使节。
刘龚(刘岩)特别赏赐给林延遇一座大院,俸给赏赐都非常优厚。刘龚(刘岩)好几次向他询问闽国的事情,林延遇都不回答,退出后对人说:“离开闽国,就透露闽国的机密;离开南汉国,就透露南汉国的机密,在人家宫廷任过职的,做宦官的不可以这样!”
南汉高祖刘龚(刘岩)听到,对他十分赏识,命他为内常侍,负责督促考核宫内各部门工作。林延遇听说王璘(王延钧)被杀,请求回国,刘龚(刘岩)不许,林延遇于是改穿素色衣服,面对闽国京城福州方向,哭泣二天。
闽惠宗王鏻(王延钧)被弑,这大闽皇帝的宝座,便由王继鹏据住,安然即位。是为闽康宗,改名为王昶。
去年,后蜀国太子孟仁赞继位,改名孟昶。作为皇帝,当然希望永日。
闽康宗王昶(王继鹏)弑父杀弟,并将仇人一并处死,喜欢的了不得,遂假传皇太后教令,即日监国。到了晚间,没一人敢生异议,便登了帝座,召见群臣,群臣皆俯伏称贺。
册李春燕为贤妃。命李倣判六军诸卫事。李倣为弑君首恶,心常自疑,多养死士,作为护卫。
闽康宗王昶(王继鹏)恐他再蓄异谋,密与指挥使林延皓计议,托名犒军,大享将士,暗中布下埋伏,专候李倣进来,顺便下手。
李倣昂然直入,趋至内殿,突遇刀斧手杀出,将他拿下,立即斩首。
当下林延皓名人阖住内城各门,严防外乱,并将李倣首级悬示于启圣门外,揭露他弑君弑后,及擅杀王继韬等罪状。
李倣部众不服,攻应天门,未能得手,转焚启圣门,林延皓率兵拒守,乱兵也不得逞,但将李倣首级取去,投奔吴越国。
闽康宗王昶(王继鹏)闻乱兵溃去,心下大悦,命弟王继严权判六军诸卫事,用六军判官叶翘为内宣徽使,
追谥父王鏻(王延钧)为惠宗皇帝,发丧安葬,改元通文。
尊皇太后黄氏为太皇太后,进册李春燕为皇后。
闽康宗王昶(王继鹏)仍然宠信道士陈守元,赐他封号“天师”,对他非常信任倚重,甚至任免同平章事、调换将领、审判刑罚、官员升降都跟他商议。
陈守元接受贿赂,替人活动关节,王昶(王继鹏)无不言听计从,陈守元的门庭热闹得如同菜市场。
闽康宗王昶(王继鹏)本有妻李氏,自得了李春燕,将妾作妻,正室反贬入冷宫。
李春燕好淫工媚,善伺主意,闽康宗王昶(王继鹏)非常宠爱,坐必同席,行必同舆。李春燕所言,闽康宗王昶(王继鹏)无不允从。
内宣徽使叶翘,博学正直,本为福王府宾僚,闽康宗王昶(王继鹏)待以师礼,经常向他请教。及入为宣徽使,反致言不见用,叶翘固请辞职,却屡承慰留。
既而为李后一事,上书切谏,惹动闽康宗王昶(王继鹏)怒意,援笔批答道:“一叶随风落御沟!”为古今帝王批语中所罕有。
遂放叶翘回归永泰原籍,叶翘幸得寿终。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