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唐僖宗李儇(李俨)屡次催促高骈进兵。高骈却正宠信道士吕用之,对国家大事毫无兴趣。
吕用之因幼时即常住扬州,对扬州风土人情,十分熟悉,烧炼仙丹、黄金之余,时常对政府措施的利弊,加以分析,提出批评,头头是道,口若悬河,高骈认为他是得道奇人,十分欣赏。
高骈旧将梁缵、陈珙、冯绶、董瑾等,劝高骈远离吕用之,吕用之遂设计,罢黜梁缵。又诬陷陈珙叛乱,屠杀他全族。又将冯绶、董瑾等一一贬往外地。
吕用之又引入同党张守一、诸葛殷做助手,每日与高骈同席,指天划地,诡辩风生,说得高骈情志昏迷,非常悦服。
张守一本是一刁民,居住在沧州、景州之间,早前拜见高骈,展示法术,未获成功,以致穷困潦倒,四处乞讨为生。
吕用之对他说:“你只要同我一心,我保你富贵。”
于是吕用之把张守一推荐给高骈,说:“他是赤松子下凡。我自己,其实是磻溪真君下凡。此乃天机,万万不可泄漏。只因大帅你修仙,诚意感动玉皇大帝,派我们来协助你修成正果。”
诸葛殷是吕用之在鄱阳时的同党,听说吕用之发迹了,也来投奔。
吕用之对高骈说:“玉皇大帝认为大帅的公务太过繁忙,在俗世中陷得太深,对修仙不利,因此特别把他身边的尊贵的大仙葛将军,选派下凡,降临红尘,辅佐你处理公务,如果想他长期留下来,不妨给他一个红尘中的重要官位。”
次日,用之将诸葛殷引荐给高骈,高骈见那人风流倜傥,谈笑风生,反应敏捷,认为果然是神仙下凡,连忙任命诸葛殷担任高官要职。
高骈素有洁癖,一贯仪表整洁,连自己的侄儿、外甥等熊孩子都不允许坐在身边。
但是诸葛殷患有毒疮,有时候疼痛难忍,有时候奇痒无比,不时用手抚摸疮口,或者用指甲抓挠,指甲缝里全是脓血,高骈也不介意,经常同坐同卧,紧挨着他坐,一起吃饭、喝酒,连喝酒的杯子都不分你我。
左右提醒高骈:“这人太脏了,连吕大人都嫌弃他。”
高骈怒道:“你们懂得什么,神仙故意如此,试探凡人的诚意呢!”
高骈养的几条狗,闻到脓血味道,都围到诸葛殷身边,舔他疮口,高骈奇之。
诸葛殷笑道:“我从前在玉皇大帝那里见过它们,一别五百年了,想不到它们仍然认识我!”
中和二年,公元882年,五月。
行在方面,同平章事郑畋等商议,撤去高骈盐铁转运使的兼职,以韦昭度代之;但加给高骈侍中虚衔,并封渤海郡王,增实户一百,以示笼络。
这时,卢携已死,高骈朝中无人,之前已经被王铎罢免了东面都统的兵权,现在又被郑畋罢免了盐铁转运使的油水,气得暴跳如雷,挥舞衣袖大骂,并且还上表诋毁朝廷。
奏章中,他痛斥王铎,四十年来只会炼丹烧药,哪里晓得带兵?对军事狗屁不通,又是黄巢的手下败将,竟然再次当都统?又污蔑崔安潜是贪赃枉法的小人,骂朝廷奸臣当道,又说你们任命的大将,我坐着不动就能一一擒获!
其实,炼丹烧药,高骈自己更为擅长!
唐僖宗李儇(李俨)览表大怒,令郑畋起草诏书责问,高骈从此与朝廷撕破脸皮,不再上缴任何贡赋、盐铁。
高骈已经与朝廷结怨。一天,吕用之对高骈道:“宰相派了一位刺客来刺杀大帅,刺客今日就要来了。”
高骈大惊,急向吕用之问道:“却便如何是好?”
吕用之说:“张守一专门学过这方面的法术,他可以抵御!”
张守一说:“小事一桩,包在我身上。”
于是吕用之就叫高骈穿上妇女的裙装,又化作妇女的浓妆,躲在侧室,而张守一则扮成高骈的模样,睡在正房,高骈的床上。
午夜时分,突然听到正房里传来兵器互相碰撞的声音,铿铿锵锵,发出巨响。其实就是张守一自己一个人拿一些兵器互相敲击、抛来丢去。吕用之又悄悄拿几袋子猪血在房间里、院子里到处抛洒,装着大战了一场的样子。
高骈躲在侧室,吓得发抖,不敢出声。想高骈当年何等英勇,现在老了,真是英雄迟暮。
第二天一早,吕用之才召高骈回房间。
张守一的胳膊挂了彩,一边让人包扎伤口一边说:“费了不少力气,几乎败给那个刺客,真是死里逃生。”
高骈见寝室中的满地血迹,一边哭一边表示感谢:“先生对我有再生之恩!”竟视张守一为父母一般,厚赠金宝。
盐城人萧胜,贿赂吕用之,求为盐城监。高骈面露难色。这盐城监,掌管晒盐事务,十分重要,也是人人想要得到的肥缺。
吕用之说:“我并不是为了萧胜,而是为了大帅。最近接到海上传来的仙书,说盐城古井中有一把宝剑,只有有灵气的官员才能把它捞出来,萧胜是大仙的侍从,秦穆公的女婿。玉皇大帝派他下凡,就是为了完成这个任务。”
高骈大喜,遂命萧胜为盐城监。萧胜到了盐城,不久,用红木匣子装一把青铜匕首进献。
吕用之见了匕首,立即下跪磕头,说:“这把匕首就是北帝所佩之宝物,非常有灵气,有了它,百里之内,没有任何兵器能侵犯大帅了!”
高骈大喜,叫人用珍珠、翡翠、玛瑙等装饰起来,日日佩戴,片刻不离身。
吕用之又叫人在青石上刻上奇特的古代文字,内容是“玉皇授白云先生高骈”,叫人暗中放在高骈修道的香案上。高骈得石,大喜。
吕用之进贺道:“玉皇因大帅焚香修行,功德显著,将在天上给大帅补一个仙官,不用多久,就会派仙鹤降临此地迎接大帅飞升。我等贬谪凡间,也将满期,不久就要陪同大帅,同归上清了!”
这么不靠谱的话,仿佛是骗小孩儿,高骈却很受用,就叫人在修道院庭院中,雕刻一个木鹤,高骈每天穿上缀满羽毛的衣服,骑在木鹤上,以候补神仙自居,早晚祭拜天地,烧炼长生不老丹药,花费无数。
吕用之又说神仙爱住高楼之上,高骈遂下令修筑迎仙楼,费钱十五万串,大约相当于今天人民币一点五亿元。又修筑延和阁,高八丈,相当于今天二十四米多高。
吕用之自称云溪真君,却夺人财货,掠人妇女,荒淫骄恣,无恶不为。又怕又人泄漏奸谋,因此屡次劝高骈屏除世俗事务的拖累,潜心学道。
高骈乃斥退姬妾,谢绝红尘俗事,一心修仙养性,所有宾客、将吏、侍妾、子孙,都不愿再见面。有时不得已非要见面的,都要他们事先沐浴斋戒,祭祀鬼神,驱除身上的恶魔,方可见面,以免耽误修仙。见面时,司仪引导客人叩头行礼,刚刚起身,没说两句话,送客时间已到。
高骈遂被架空。
吕用之每天装神弄鬼,一会抬头斥责风,一会低头呵斥雨。有时突然向天空作揖行礼,说是有神仙正好经过。
高骈则如影随形,跟着吕用之叩拜。
吕用之收买高骈身边侍从,探知高骈行踪,因此说什么都很准确,高骈从此对吕用之等深信不疑。侍从中有对吕用之有异议者,吕用之皆杀之。
吕用之考虑到,淮南军政,很多人痛恨自己,万一有变,如何应对?于是设置巡察院,亲自兼任巡察使,招募地痞、无赖百余人为察子,也就是现在说的特务,穿街过巷,调查一切,于是百姓家吆喝妻子,呵斥儿女,官员家有多少家产,商户家新进了什么货物,吕用之皆知。
又哄骗高骈,从淮南诸将领军中,选取特别骁勇者二万人,分为两队,称为左右莫邪都,吕用之与张守一分别统帅之,设置帅府,几乎跟节度使帅府平起平坐。于是淮南成了吕用之的天下,吕用之得专行威福,毫无顾忌,淮南将吏多归他署置,无需请示高骈。
吕用之平时出入,随从多达一千人,武器铠甲鲜明,军容齐整,就像节度使大人一般。
吕用之叫人摸清扬州城内,以及淮南道辖区内所有富贵人家的背景虚实,凡是没有特别靠山的人家,他就授意察子们诬告他们谋反,然后就派人抓到自己的帅府,严刑拷打,写好认罪材料,逼迫他们签字画押,然后将他们杀死,将他们的家产和漂亮女子全部没收,中饱私囊。
就这样,淮南道有数百家被屠灭。一时间,淮南人噤若寒蝉,说话都不敢高声,生怕惹祸,连打呵欠都不敢懈怠。
吕用之有娇娃百余人,都是寻花问柳,强夺而来。他生活侈靡,开支不足,就私自截留淮南道上缴朝廷的贡赋,供自己挥霍。
却说西川节度使陈敬瑄,本来是个卖烧饼的师傅,并没有什么文化,也没有什么武艺,他根本就没有任何本事。只是因为弟弟田令孜当了宦官头子,突然身价暴涨,贵为西川节度使,镇守成都。
唐僖宗李儇(李俨)逃难来到成都,陈敬瑄非常紧张,十分小心,不料去年还是发生了黄头军作乱。为了防微杜渐,他决定采取恐怖统治,成立特务机构,每天派大批特务去往各地刺探情报。这些特务,当时称为“寻事人”。
寻事人一旦侦查到什么风吹草动,就会捕风捉影,牵连甚广。也有的寻事人趁机敲诈勒索,中饱私囊,搞得嫌疑犯倾家荡产。一时西川境内,人人自危,遂成官逼民反之势。
有一天,有两个神秘的陌生人经过资阳,资阳镇将谢弘让设宴款待,二人也不接受。谢弘让惊恐万分,认为自己一定是遇到了寻事人,被误以为犯了什么罪,于是连夜逃亡。而事实上,这两人并不是寻事人。谢弘让也没有犯任何罪。
这正是: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第二天,捕盗使杨迁派人引诱谢弘让自首。
就在谢弘让刚一出面,准备自首时,杨迁事先埋伏的人把他活捉,送到西川节度使衙门,说是出动军队,严密搜捕而得。
陈敬瑄也不细加审问,厚赏杨迁。为了杀一儆百,下令将谢弘让,先打二十大棍,再钉到城墙上示众半个月。每天都叫人用滚烫的油泼他,又用带刺的荆条,故意去刺破他身上的燎泡,让它们发炎溃烂。谢弘让哀号震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被折磨了半个月才咽气。成都全城百姓全部替他从心里喊冤!
邛州牙官阡能,先前由于处理公务耽误了期限,按照法律要接受棍刑。阡能遂逃亡,当了土匪。捕盗使杨迁为了升官发财,又来引诱他自首,说是保证他不会受到处罚。
阡能正准备自首,另外一个土匪罗浑擎从成都来,告诉他谢弘让无辜蒙冤而死的惨状。
阡能大骂杨迁,于是继续做土匪,到处裹挟平民百姓加入他的队伍,凡是拒绝加入的,就杀死他们全家,短短一个月,部众扩充到一万人,仿效官军,设立各级军官来管理部队。阡能率部横行邛州、雅州一带,经常攻打州县,抢夺物资,所到之处,血流成河。
罗浑擎、句胡僧、罗夫子、韩求等人,都来响应阡能,各聚乱匪数千人,横行巴蜀。
从前,巴蜀之地,号称天府之国,百姓富裕,很少有土匪、强盗。从陈敬瑄镇守西川开始,盗匪四起。
陈敬瑄闻听,大怒,派大将杨行迁率三千士兵,白文现、莫匡时各率两千士兵,分三路讨伐阡能。
田令孜奏明僖宗,加封陈敬瑄兼侍中。侍中乃是宰相之上的高官,虽然没有什么实权,却是位极人臣的荣耀。
杨行迁等三路大军围剿阡能,却是屡战屡败,向陈敬瑄请求增援,西川已经没有后备部队,陈敬瑄只能征召仓库管理员、守门卫兵等补充。
这时正是僖宗中和二年,公元882年,六月。
杨行迁与阡能在双流县乾溪遭遇,展开激战,杨行迁大败。为了免于处罚,撤退的路上,杨行迁竟然下令抓捕无辜村民,说成是战场上俘虏的土匪,献给陈敬瑄,邀功请赏。
后来,杨行迁尝到甜头,经常抓老百姓来充数。成都围观的市民看见其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的还是自己乡下的亲戚,就问他们是怎么回事。他们都说,我们正在种田,或者正在劈麻、织布,官军突然闯进村庄,将我们捆绑而来。
陈敬瑄也不加审问,将他们一律斩首示众。顿时,成都城内,冤声抢地。
涪州刺史韩秀升,本是长江三峡一带人氏,遂与乡党屈行从一起,打造战船,占据三峡,切断水路,夺取东方通过长江水路送往成都的贡赋钱粮。
成都流亡朝廷的用度顿时紧张起来。
西川节度使陈敬瑄,急忙派押牙庄梦蝶、胡弘略各率两千士兵,前往讨伐。
阡能的势力越来越大,杨行迁讨伐了大半年,毫无进展,陈敬瑄大怒,将他撤职,命押牙高仁厚为都招讨使。
陈敬瑄问:“你需要多少兵马?”
高仁厚道:“兵在精而不在多。阡能贼寇,不过是乌合之众,末将只需要五百精兵足矣!”
陈敬瑄大喜,又问:“你需要几个月平定阡能贼党?”
高仁厚伸出五个手指头:“末将只需要五......”
陈敬瑄:“五个月?”
高仁厚说:“不,末将只需要五、六天即可!”
陈敬瑄大喜:“好,将军且带兵马去,凯旋之日,本帅亲自为你摆酒庆功!”
高仁厚挑选了五百善射的精兵,却并没有马上出发,而是在军营中摆酒,宴请这些士兵,人人皆喝得酩酊大醉。
席间,高仁厚忽然下令:“门口卖抄手的哪个小贩,给我抓过来!”立即有一队士兵,将那小贩五花大绑,捉将过来。
高仁厚亲自为他松绑,和颜悦色地问他:“我看你也是个善良之人,说一说吧,为什么要替阡能当探子呢?”
那小贩扑通一声就跪下了,说:“大人饶命啊!小人只是一个普通村民,全村人都被裹挟加入阡能贼党。因小人会做抄手,阡能派人捉了小人全家老小,囚禁在狱中,叫小人来此,假装做生意,实为打探消息。如若不从,阡能定会杀小人全家。并非小人之本意。”
高仁厚扶起那人道:“我一看,就知道你是善良的好人,必非有意从贼。我现在就放你回家,你就把我这里的真实情况,一五一十,告诉阡能,你就说,高将军只带五百人,没有多少军队,明天出发。阡能必定释放你全家。”
那人说:“将军救小人全家性命,小人怎敢恩将仇报,把将军的军情泄漏出去?是不是要胡乱编些虚假消息?”
高仁厚说:“千万不要编造假消息,那必然害你家人性命。不过,你要如此这般......去吧!”
那人连夜回去,报告阡能:“高将军只带五百名士兵,明天出发,前来围剿。”
阡能大喜,遂叫人将他全家老小全部释放。
那人回到家,就对邻居们说:“西川节度使陈敬瑄大帅,怜悯我们都是普通百姓,不是自愿做贼。高将军打算救我们性命,一旦大军杀到,我们就要立即放下武器,迎接官军。高将军会叫人在我们背上写归顺二字,就可以回家重操旧业。官军要杀的,只有阡能、罗浑擎、句胡僧、罗夫子、韩求等几个人,绝不伤害我们小民。”
于是大家一传十,十传百,都准备投降。
第二天一早,高仁厚率五百精兵出发。到了双流,有官军设置的营寨。白文现出来迎接。
高仁厚绕着营寨看了一圈。见那营寨重重叠叠,十分牢固,大怒道:“阡能不过一个草寇,领一群乌合之众,你们几千人马,迁延接近一年时间,不能将他剿灭,原来是天天安心在此吃吃喝喝、睡大觉!”
当场下令,将白文现推出去斩首,众人慌忙相劝。最后,高仁厚看在监军宦官的面子上,才饶了他。
高仁厚又下令,将栅栏拆除,将他两千士兵,只留下五百人,其余都归自己指挥,随自己出发。
阡能听说高仁厚快到了,派大将罗浑擎在双流城西设立五个大寨,又在野桥箐埋伏三千人,准备狙击官军。
高仁厚派了很多士兵,换上老百姓的衣服,混入罗浑擎的大寨,把昨天对小贩说的那些话,再次传达给大家。
百姓欣喜,欢声雷动,争相丢弃武器、脱下铠甲,请求归顺。高仁厚一律接受,并派人在他们后背上写下归顺二字,叫他们回去告诉更多的人。
罗浑擎的部下纷纷归顺,他狼狈不堪,企图翻墙逃走,却被部下捉住,押送到高仁厚面前。
高仁厚说:“这个粗俗的家伙,没有资格跟我谈话。”直接下令,将他打上手铐脚镣,作为战利品,押送成都,献给陈敬瑄大帅发落。
又命,将五个大寨的所有铠甲武器,尽数销毁。一次招安四千多人。
高仁厚的部下就要放火烧毁大寨。高仁厚说:“大家还没有吃饭,先把大寨里的粮食都运出来,埋锅造饭,然后再烧。”
于是投降的百姓纷纷搬出粮食,大家一起做饭吃,十分热闹。
高仁厚对他们说:“本来,我应该现在就放你们回家,可是,前面那些营寨的百姓,却可能还不知道,仍然在忧虑,在怀疑,麻烦大家跑一趟,南下穿口(新津北),把后背上的字,指给他们看,他们投降后,你们就可以回家了!”
第三天一早,高仁厚就命令,招安的百姓,把罗浑擎的军旗,倒过来挂,一边走,一边叫喊:“罗浑擎已经失败了,被高将军活捉送到成都砍头去了,成都府的十万大军,马上就要到了。营寨里的兄弟,和我们一样,出来归顺,保证平安无事!”
句胡僧在穿口建了十一个大寨,寨中五千多人,争相出寨投降。句胡僧大为惊骇,拔出宝剑制止,部众捡起瓦块、石头砸他,将他活捉,献给高仁厚。
高仁厚命将句胡僧的营寨一把火烧了,又把罗浑擎的部众全部放了,命句胡僧的部众继续前进。
第四天,抵达新津,韩求在此建立十三个大寨,部下六千多人也全部投降。韩求投入壕沟,气绝身亡。部下用铁钩把把钩出,斩首。高仁厚又命把句胡僧的部众都放回家,而只带着韩求的部众上路。
第五天,抵达延贡(大邑县东南)。罗夫子在这里建立九个大寨。昨夜,他们看见新津方向的大火,就已经惊慌失措,一夜无眠。等到归顺的百姓到达,罗夫子的部众也纷纷投降。罗夫子急忙逃脱,投奔阡能。高仁厚又命把韩求的部众都放回家,而只带着罗夫子的部众上路。
第六天,罗夫子逃到阡能大营,报告失败的情况。阡能与罗夫子骑马巡视大营的防御工事,准备迎战,可是命令下达后,却没有人理睬。晚上,高仁厚率军趁着夜色逼近阡能大营,变军们立刻纷纷呐喊狂呼,说是要捉拿阡能和罗夫子,献给官军。
阡能听了,心胆俱裂,急得要投井自杀,却被大家捉住。大家又去捉拿罗夫子,罗夫子举刀自杀。大伙儿把罗夫子的首级和阡能押送到高仁厚的马前。有人说:“我们含冤受苦这么久,没有地方可以喊冤。今日得遇高将军,把我们从九泉之下救回人间,让我们重见天日,起死回生!”
高仁厚出兵总共六天,平定五处变军营寨,总计招安三万多人。高仁厚又派出一些士兵,到处巡查,发现有盗贼,就马上招安。每一处都留下几名将领和五百名士兵驻守。
高仁厚率军回到成都,陈敬瑄热情为他庆功,提拔高仁厚为眉州防御使。
陈敬瑄又下令将韩求、罗夫子的人头,挂在成都的城门上示众,又把阡能、罗浑擎、句胡僧钉在城墙上,七天后凌迟处死。
阡能的孔目官张荣,本是安仁县的进士,进京赶考多年,一直未能进士及第,于是投奔阡能,为他撰写文书,充当智囊。张荣写诗赞扬高仁厚,哀求免死。
高仁厚大怒,说:“像你这种不忠不义的读书人,圣贤书读到哪里去了?”遂将他解送给陈敬瑄,陈敬瑄将他钉死于马市。其余的人都没有再追究。
陈敬瑄令高仁厚搜剿阡能余党。
高仁厚劝道:“阡能反叛,牵连甚广,若一一搜剿,恐激起更大的叛乱。其实老百姓大多数也是被迫加入的。不如布告四方,不再追究,大家必感念大帅的恩德。”
陈敬瑄赞同,遂在境内四处张贴布告,宣布,凡是阡能叛乱的余党,一概不再追究。
然而不久,邛州刺史奏报:查阡能的叔父阡行全,系阡能案主犯之一,已抓获其全家老小三十五口,请求依法处斩。
陈敬瑄刚要批准,孔目官唐溪进言道:“大帅已经布告四方,不再追查,而邛州刺史大肆搜捕,其中必有缘故。若是杀了他们,岂不是打大人的脸吗?恐怕还会逼反阡能余党。请大帅派人详查。”
陈敬瑄派人去查问,果然是有猫腻。
原来,阡行全有一片良田,刺史想要低价购买,阡行全不肯,刺史遂公报私仇,意图霸占。陈敬瑄将刺史调回成都,还没来得及审问他,他就自己吓死了。
却说唐朝时,江浙一带,长江下游江南地区,分为两个道。
一是浙东道,设浙东观察使,驻地越州,就是绍兴,下辖明州(宁波)、台州、温州、处州(丽水)、婺州(金华)、衢州。共七州。此时浙东观察使正是刘汉宏。
一是浙西道,又称镇海道,设镇海节度使,驻地润州,就是镇江,下辖苏州、常州、湖州、杭州、睦州(建德)。共六州。此时镇海节度使正是周宝。
两道十三州又合称两浙。论人口,镇海天下第一,浙东天下第四。
去年,董昌结交高骈,占据杭州,驱逐杭州新任刺史路审中,自称杭州都押牙,知州事,周宝无力讨伐,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干脆任命他为杭州刺史。一时间,两浙大乱,群贼纷纷效仿。
去年九月,先有临海人杜雄,起兵攻陷台州。接着永嘉人朱褒,起兵攻陷温州。再后来,去年十一月,遂昌人卢约,起兵攻陷处州(今丽水)。三人皆自称刺史。刘汉宏将三人,全部招安,遂得相安无事。
刘汉宏原来是兖州小吏,后来投奔王仙芝为部将,王仙芝死,刘汉宏归降唐朝。王铎出镇江陵时,调任为江陵大将,命他防守江陵。后来黄巢大军兵临城下,王铎逃往襄州,命刘汉宏留守。刘汉宏当然不肯坐以待毙,将江陵城剽掠一空,北上为盗。朝廷命天平节度使曹全晸讨伐,他抵挡不住,请求招安,被任命为宿州刺史。
后来,周岌、秦宗权作乱,他趁机抱怨官职太小,得升为浙东观察使,一转眼已经两年了。这两年,刘汉宏在越州站住了脚。
浙东一向富裕,刘汉宏得以积累巨额财富,兵精粮足,自以为是汉室宗亲,遂有效法三国孙坚父子,割据江东之意。
刘的繁体字可以拆分为卯金刀。战国时曾有谶言说:卯金刀,赤帝后,当代周。后汉高祖刘邦定鼎天下,建炎汉四百年基业。汉光武帝刘秀刚刚登基,天下人心未附,时有童谣说:刘秀发兵捕不道,卯金修德为天子。天下乃安。
东汉灭亡后,时不时就会冒出卯金刀将称王的谣言。杨国忠本名就叫杨钊。因钊字也有金刀之意,唐玄宗替他改名杨国忠。
现在,汉朝灭亡六百多年后,又有童谣说:“卯金刀南面称王。”
据有浙东七州繁华之地,刘汉宏顾盼自雄,野心渐起,经常对部下说:“天下方乱,卯金刀除了我还能有谁?”
时浙东观察使衙署中,有株巨树,高十几丈,乌鸦日日鸣叫其上,令人讨厌。刘汉宏以为不详,命人砍之。
左右说:“如此巨树,不能砍,砍了不吉利。”
刘汉宏说:“吾能斩白蛇,何畏巨树!”言语中,竟以汉高祖刘邦自居。
中和二年,公元882年,八月。
刘汉宏命其弟刘汉宥,与马步都虞侯辛约,率大军二万,进驻西陵(萧山西),准备进攻杭州。
杭州刺史董昌,派都知兵马使钱镠,率兵迎敌。
八月十三日,夜晚,大雾弥漫。钱镠紧急动员部队,渡过钱塘江。浙东军毫无防备,几乎被全部杀光。刘汉宥、辛约孤身逃走。
刘汉宏大怒。十月,又派大将王镇,率军七万,再次进驻西陵。钱镠再次渡过钱塘江袭击,俘虏、斩杀万人,王镇逃奔诸暨。查获刘汉宏所用,尚未来得及发给部将的大齐政府委任状二百多份。原来刘汉宏早已投降了黄巢。
去年九月,昭义节度使高浔,在石桥被黄巢大将李详击败后,昭义大将成麟叛乱,诛杀高浔,率大军返回潞州。
天井关镇将、邢州人孟方立起兵平叛,诛杀成麟。潞州军民,上奏朝廷,请求任命监军宦官吴全勖为昭义节度使。
高浔是高骈的堂孙,他一死,高骈更加归罪于朝廷,认为其中必有针对自己的阴谋。
今年,僖宗中和二年,公元882年。
宰相王铎,任命吴全勖为昭义军留后,孟方立为邢州刺史,孟方立意在节度使,拒绝接受刺史一职,并将宦官吴全勖囚禁,上奏曰:“自古宦官是内臣,不能担当节度使重任,请另派文臣。”
王铎迂腐,不明白他的意图,竟然任命郑昌图为昭义节度使。孟方立当然不肯接受。
朝廷又任命右仆射、租庸使王徽为昭义节度使。王徽大恐,坚决辞让,并建议王铎,率军护送郑昌图上任。朝廷乃以王徽为大明宫留守、京畿安抚制置修奉园陵使。
郑昌图到任仅三个月,即辞官离去。再不走,小命可能就丢了。孟方立遂自称昭义军留后,把节度使衙门迁到邢州,又任命部将李殷锐为潞州刺史。
这昭义军,本来驻扎潞州(长治)。下辖泽州(晋城)、邢州(邢台)、洺州(永年)、磁州(磁县)。
巍巍太行山,把昭义军分成两部分,泽、潞二州位于太行山西面,今天属于山西省,属于山区。邢、洺、磁三州位于太行山东面,今天属于河北省,属于平原地区。
孟方立是邢州人,打算将总部迁往位于平原的邢州。
事实上,昭义军,本来就是这太行山东的三州,加上另外几个州。泽、潞二州,原来另有泽潞节度使,一百年前才合并,其后曾经多次分分合合。三十多年前,邢、洺、磁三州还专设留后。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