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
琉娅掩下神色的错乱,口中轻轻的呢喃没能传到女巫的耳边,沉溺在在夜风中变得零碎。
「别想太多,好好睡一觉吧,我保证你这次肯定不会再做噩梦了。」
女巫满脸笑意,替她捋了捋凌乱的头发,最后有些不舍地摸了摸少女的脑袋。
她的身体承受不住起伏太大的情绪,那会让本就脆弱的精神感到疲惫。
亲王冕下拉住了云娜的手,依赖地将自己的脸附上去,微微泛凉的皮肤被温热的手心熨帖。
就这样吧,她不问了。
「晚安,云娜姐姐,我们明天见。」
「好,明天见。」
两人的手同时松开,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
安黛尔朝女巫点点头,安静地推着琉娅往居住的房子走去,
月上云中的烟雾笼罩着大地,风渐渐大了起来,都快要将她们几人的身影吹散。
女巫翻身仰躺,失神地望着灿烂的夜空,身下的魔毯像是感受到了她身上难过的气息,流苏不停地在她面前跳动,试图哄她开心起来。
「起风啦。」
没人能听到她说话的声音,随着魔毯慢慢将她整个人包拢,洁白无瑕的脖颈开始出现一道浅淡的疤痕,细长的伤口将脖子一分为二,看起来很是吓人。
女巫轻轻抚上那道伤痕,如墨色般漆黑的眼缓缓闭上。
绝不能让那个孩子知道真相,她绝对不会再给他们伤害那个孩子的机会。
「谢谢你送我回来,安黛尔。」
公女小姐贴心地将房间里的门窗关上,转身向床上的琉娅走去。
轮椅被她摆放在一边,本该黏在女孩身边的黑豹不知所踪,少一个争宠的家伙在这里的日子,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您累了吗?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吗?」
安黛尔替琉娅捏了捏翘起的被角,又将垫在女孩身后的软枕叠高,好方便她抬头看着自己。
「我没事,只是有些累。」
床榻上的人摇摇头,捏紧了身前的被褥,垂下的眸子一片黯淡。
安黛尔在心里叹了口气,伸手抚摸着她的头,满眼的心疼。
「那就歇息吧,今晚我在这里陪您。」
屋外渐渐喧嚣的风,女巫安静地站在门外,几度想要伸手推开门却又将手放下。
门口传来动静,云娜抬头看去,那双琉璃一样变幻的眼睛似乎有些变化,一晃而过的暗金绿,那是精灵的血脉!
蓝焰几乎是一瞬间扑向了安黛尔的脸,影魔也在这一刻出现在她们两人之间,挡住了凶猛的攻势。
「混血种?」
女巫像是着了魔,漆黑的双眸死死盯着安黛尔的眼睛,像是想要将它们挖出来一样。
「请您冷静,我的祖母是个精灵,所以我避不可免地留有着她的血脉。」
安黛尔生怕云娜吵醒屋内的人,连忙出声制止了她。
「你最好保佑自己不会再出现在幽浮面前,否则你将会被她撕成碎片。」
「你混其它不好,偏偏是个精灵混血,愚蠢的东西,是谁允许你出现在琉娅身边的。」
女巫咬牙切齿地说着话,眼周血丝遍布,看起来有些恐怖。
她并不清楚格里恩的混血种就是最让她们讨厌的精灵,否则琉娅也绝对不敢让安黛尔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她身边。
虽然有些荒唐,但是随着琉娅年岁的增长,幼时的记忆跟一些遭遇都被她自己选择了遗忘,所以那个孩子应该是不再记得当年的那只混血了。
「我想是幽浮夫人允许的,毕竟在正式成为冕下的贴身侍女之前,我跟那位公爵夫人见过几面。」
安黛尔不慌不忙地回答,脸上挂着跟琉娅一样挑不出错的笑容。
「什么?这不可能!」
云娜的身子变得有些僵硬,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幽浮夫人会同意这件事,格里恩那边是许诺了什么好处吗?
她愣怔地望着安黛尔,冥冥中,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她们给遗忘了。
光明神殿一向阶级分明,如果说圣骑士们是大祭司最优秀的护卫,那么神官则是大祭司最好的发言人,在神殿失去圣女之后的二十年里,作为如今神明最为亲近的人族,他几乎闭门不出。
是因为不想入世还是有所忌惮,那就得问问他本人了。
幽暗的书房里,神官一脸平静地看着大祭司,这个所谓的神灵留在人间的代言人。
暗红的双眼像是珍贵的血石,一头白发被金色的丝带随意地扎在脑后,面前的书桌上放着几封从沙海寄来的信件。
薄唇抿起,他伸手从中拿起一份拆开,目光随意地在上面浏览一遍,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内容,手中抓着的纸张突然飘下,上面的光明神徽印在烛光中越发清晰。
桌上的烛蜡燃了大半,烛焰像是道飘渺的白烟,覆盖了墙上狰狞的黑影,流下的烛泪蔓延到他的手边,那不算滚烫的温度却引起了桌上人的注意。
神官连头都没有挪动一下,依旧无声地看着书桌上的人。
良久,寂静的房间里传来大祭司的喟叹声。
「我们的事情好像被小亲王发现了呢。」
神官依旧带着那顶巨大的白色帷帽,金色的神印在桔黄色的光中被映得发亮,他并没有答话,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
又是一声嗤笑,像是在看家里边小孩闯下的闹剧,毫不在意的样子。
「我记得她身边带着那位女巫,是叫云娜对吧?」
神官依旧不予理会,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张椅子上不声张,就像个影子一样。
「我还记得当年那位脖子绽开的模样,鲜血在那双黑色的眼睛上留下了色彩,多么完美的神迹。」
神经,要不是想看看你下一步要做什么,谁大晚上在这里听你发癫?
神官,不,此时的福林心里一直想着家里的小冕下,不知道那孩子有没有好好休息。
没有安丽尔在一旁看着的话,肯定不会愿意好好喝药,那位公女小姐实在是太溺爱她了。
「神官,我们上一次的祭典是在什么时候?」
大祭司单手撑着脑袋,脸上的笑意从嘴角的两边裂开,那是一道极其可怖的裂痕,将他整个嘴巴划出巨大的口子。
果然是没什么好事,这个时候还要试探一下他。
福林抖了抖衣角,像是仔细思索了一番,微微抬头回答。
「回祭司大人的话,上一次的祭典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是啊,整整十年了,距离那场痛苦的记忆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啊。
帷帽下清隽的容颜像是月下孤冷的霜雪,本该古井无波的眼中划过一道血戾的光。
听完神官的回答,那双暗红的血石亮了亮,在光下倒映出一道娇小的身影,那是个年幼的孩子。
他眼眸微眯,像是即将张开羽翼扑向猎物的夜狩者,时刻准备伸出锋利的爪牙。
「传下去,等尤利斯特亲王回来后,光明神殿将在这孩子的成人礼上送出神明的祝福,神灵祭典也在那天一起办了。」
不像是件好事,谁不知道琉娅身上的诅咒就是活不过二十岁的成人礼?
偏偏在这个时候提到神灵祭典,代言人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被那群信徒奉为圣典,明明光明神什么时候出生的都由他说了算,不知道这个疯子又想干出什么事来。
「好的,祭司大人。」
「祭典的详细事宜要交予皇室一起办吗?」
最好统统给他丢出去,谁爱干这种破事?
希望德里恩家的王子们懂点事,神官大人真的不想给这个疯子上班。
「嗯?听说德尔温那孩子也去了沙海?」
大祭司似乎是突然回忆起了当年的那个男孩,他有着跟琉娅相似的眼睛,明明有着一身的魔法天赋,却被他那个愚蠢的父皇丢去圣骑士那边学习剑术。
要是还在自己身边学习的话,现在说不定已经踹掉这个皇帝成功掌权了。
出身尊贵却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嫉恨,真是个可怜的小家伙。
「是的,皇帝陛下派了皇太子殿下跟亲王冕下一同前往沙海。」
神官不疑其他,毕竟这件事情确实是真的。
不过他同样也搞不明白,是因为什么才会让帝国的未来继承人,只身前往那个地方。
他们的皇帝似乎并不怎么在意这个儿子的死活,就算是尤利斯特会保他,那又凭什么认定这个皇太子能活着从沙海离开?
凭他跟琉娅身上同样留着相似的血脉吗?
可惜赝品终究是赝品,始终是做不得数的。
「那就等他跟我们的小冕下一起回来后再商议吧,这件事情还得麻烦神官你走一趟了。」
大祭司扬起了手,低头看去,光滑修长的手指在烛光下泛着莹润的光,像是一块品相极好的温玉。
房外的黑夜沉沉,品相极好的就连星河也离得远远,这位大祭司似乎不太喜欢光亮,房内连盏像模像样的灯都没有,只有一根蜡烛不停地燃烧着。
光明神的代言人惧怕光亮,反而在栖身存活在黑暗中,这副苟延残喘的模样,真是个世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