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夜深了,大家都累了一天了,先回去休息吧。」
「有什么事我们明日再说。」
琉娅强撑着笑意说完,声音带着点疲惫,随即垂眸敛下视线,揉了揉掌中柔软的头发。
佐伊率先上前将希尔从她腿上抱下,恭敬地朝亲王行完礼后,牵着女孩的手离开。
西博的目光径直看向安黛尔,眼中诡谲一片。
「冕下,请好好休息,绿洲城这边有我在。」
琉娅侧目听完缓慢地点了点头,然而却是一句话都没说,眼神清凌凌地看着他们走下高台。
莱菈正踌躇不前,结果被站在身旁的安丽尔一把拉走,顺手还将她要开口说的话给捂进了嘴里。
「放开!唔...你!」
「这个时候别插嘴了,哪都有你,有事明天再说。」
安丽尔将莱菈往后看的脑袋转回前边,扯着这位小姐的袖子往她们休息的地方走去,步伐匆忙但却不见一丝的凌乱。
云娜好笑地看着两个半路打闹的人,月光将她们的影子照得细长,就像是巨人一样。
女巫看了好一会,察觉到一道观察的目光,好奇地回头盯着轮椅上的人。
那双眼睛依旧冷清,只是里边似乎藏着一些东西。
「你是有什么话想要跟我说的吗?」
那人只是轻轻拢了拢身上的毛毯,细白的手指在肩头攥成拳,瓷白的脸上不见一丝瑕疵,琉娅抬头望向女巫。
风轻轻拂过她的发丝,茶色的卷发像是湖面泛起的烟波,缥缈起伏,恍惚间也将心中的情感宣泄出来。
「我似乎做了一场梦,只是发生的事情让那个我很难过。」
魔毯抖了抖被云娜揪住的流苏,极为人性地飘到了琉娅的面前,赤蓝色的金带垂到她的头上,像是披上了一条华美的头巾。
「是什么事呢?总感觉你在梦里哭过了?」
云娜俯下身,魔毯也跟着降落,语气难得地带起了安抚的意味。
女巫神色复杂地看着那张小脸,修长的食指略过微微泛着红的眼尾,那孩子眼底的脆弱像是让她回想起了当年。
「云娜姐姐,我似乎失去了一段记忆,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
「你知道那件事吗?那是,一些不好的事情吗?」
触摸着眼尾的动作顿住,女巫疑惑地看向她,像是不解听到的问题又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琉娅身后的安黛尔身体不自觉地抖了抖,那双摁住轮椅的手暗暗握紧,内心忐忑不安,像是在等待命运的审判。
「这么说,你梦到自己发生很不好的事情,还被噩梦吓哭了?」
一如既然没心没肺的打趣,语气调侃,云娜目光没有一丝躲闪,任由少女视线的打量。
心里难免还是会有些遗憾,她养的孩子长大了,现在已经开始对自己藏心了。
「不,那不是梦,曾经经历过的事情怎么会是个所谓的梦!」
琉娅摇了摇头,固执地望着云娜,浅色的唇瓣被上牙紧紧咬着,她在等一个确定的答案。
女巫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像是没想过她会做出这样的回答来。
「那你说说,梦里发生了什么,我好替你回忆回忆,小时候有什么丢脸的事情被你选择忘掉的。」
少女像是没能得到正确的答案,有些无措地拥住了女巫的腰身,几颗泪珠像是细线从她脸上划过,没留下一丝痕迹。
水色掉落的瞬间被安黛尔捕捉,本就心神忐忑的人看到这,差点没能忍住心中真实的情绪,无尽的悸痛折磨着她,像是永不能开口说出的秘密。
「我梦到你死了,云娜。」
「可是,你明明还活着啊?」
怀中的孩子颤抖地说出这一句话,声音嘶哑,像是她的难过压倒了心中的恐惧,最终还是将梦中发生的结果说了出来。
安黛尔那颗悬着的心骤然放下,随后又再次高高挂起,满眼心疼地看着那抹悲拗的背影。
为什么会是这种梦呢?
双手被银色的锁链死死禁锢在地上,刺骨的寒冷冻得琉娅浑身发抖。
全身的魔力被封禁,澎湃的魔力没有出口,统统往她的心脏流去。
疼痛的挤压让尚且年幼的琉娅痛苦地发出了声。
黑暗中的男人突然嗤笑,对着云娜问话。
「女巫?听说你们是永生的对吗?不知道我这神殿的圣火能不能在你的身上留下痕迹?」
回答男人的只有云娜脸上邪肆的笑意跟扑面而来的蓝焰,可是所谓的圣火只是个幌子,一个用来迷惑她的假把戏。
一柄大剑从她的后背刺穿到前胸,血色在黑色的衣服上蔓延,暴戾的魔气像是察觉到了主人身体的虚弱,疯狂地朝黑暗中的男人袭去。
「真是可惜,我并不是个魔法师呢。」
云娜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朝墙壁上的琉娅吼道。
「闭眼!别看!」
嘶吼的声音才刚刚响起,下一秒,那被鲜血浸染的剑就从她的身上抽离,随着几道的剑光闪过,琉娅艰难闭上的眼又不自主地睁开。
室内诡异的平静快要让她的呼吸暂停,像是意外来临的征兆,年幼的她亲眼目睹了身边人真正的死亡。
那一头蓝色的长发被鲜血染上颜色,地上的血渍越来越多,支离破碎的身体被火焰吞噬,脖子上那道深深的伤口,隐隐有白骨露出。
黑色的斗篷在烈火中被焚烧,黑羽血眸的夜枭在小主君的注视下化为灰烬,只剩下几片残骸飘落到琉娅的脚下。
属于女巫的荣耀在大火的舔舐下消失殆尽,就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没能留给她。
昏暗的密室中一片寂静,就连一丝女巫痛苦的呻吟都听不到。
喉咙间涌起一阵腥甜,却被琉娅狠狠咽下。
眼前一阵发黑,摇摇欲坠的身体跟越来越模糊的视线,心理上的打击跟生理上的极限,快要将这幅残破的身体压垮。
男人疯狂的笑声在密室里传开,震得她耳朵发鸣,几乎听不见任何声响。
年幼的琉娅双目赤红地看着趴在地上不动弹的人,被束缚住的手脚却动不了半分,她从来没有如此痛恨过无力的自己。
那个凶手到底是谁?
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想要置她于死地的人,会如此痛恨尤利斯特的人,能做到囚禁她还伤害她重要之人,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可能会忘记?
如果梦中的场景是真的,那么她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又会是谁救了她们?
思绪被头顶的手打断,主谋一脸促狭的笑意,眼中闪着狡黠的光。
女巫摸了摸琉娅的脑袋,依旧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语气轻佻却又自带着安抚的魔力,神奇地让少女心中的郁结有所舒缓。
「或许,有没有可能,那是还未发生的事情?」
云娜将埋进自己腹部的脑袋挪开,毫不留情地在那白皙的脸上狠狠揉搓了几下,看着琉娅那被人蹂躏过的模样,恶劣地大笑起来。
少女眼里的泪光跳了跳,却被女巫这么一闹,情绪一时间上不去下不来。
「你撒谎,是不是真的,你把脖子露出来给我看看就行了。」
夜里寒凉的风似乎停下了动静,女巫的笑颜有些凝滞,眼神开始闪躲起来,就像是在刻意掩饰着什么。
琉娅根本不给她后悔的机会,迅速将云娜的衣领扯开,斗篷上的扣子被崩掉了几颗,将女巫纤细的脖颈彻底暴露在夜幕下。
「哈...这不是淑女该做的事情,你下次可别这么大胆了。」
女巫身下的魔毯像是长了眼睛,几缕流苏快速往下探去,将掉落地上的扣子捞起,又放回云娜的手中。
这位女巫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却没有出手阻拦她的意思。
光滑的脖子出现在眼前,琉娅一脸不可置信地伸手探去,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都没有在上面找到梦中的伤口。
「你用魔法了?」
回答她的又是云娜一个大大的白眼,凶巴巴地捏了捏琉娅的脸。
吓得亲王冕下眼里剩下的几颗泪花纷纷掉落,好不可怜的样子。
「没出息,一个噩梦就把自己给吓哭了,你这个样子还当什么亲王啊?」
手下又是一个用力,将少女眼尾的水渍统统擦掉,然后又来回揉搓她的脑袋,成功将柔顺蓬松的小羊卷搞成了乱糟糟的小鸡窝。
「我看你是睡傻了,不如滚回幽之森林去,还可以跟那群兽崽子一起打滚撒野。」
「用没用魔法你看不出来吗?这些年的脑子都长到哪里去了?越活越回去了是吧?」
琉娅一脸愣怔地看着女巫,意外地没有出声反驳,她此时脑中本该浆糊一样的记忆开始快速重组,一些本该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开始具象化。
云娜好不容易有一回可以压制这个小鬼的机会,那可不得赶紧多蹂躏几下,万一这家伙以后想起来了,不还得来找她哭?
差点就被她给骗成功了,好险。
安黛尔看着两人的互动,没有出声发表任何看法。
她紧紧握着的拳头渐渐松开,缓缓将胸膛的郁气呼出体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