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干什么?”
一只手拍上她的肩膀。
禁锢在喉间的力道瞬时散去。
知安捂着胸口喘息,脸蛋发白地往身侧看去。
郑莠面色不耐地提着画具箱,又看了眼苏樾,接着拉住知安的胳膊往外走去。
知安踉踉跄跄地被带走,那些女生重新转过头,画室里再次恢复了窃窃私语的嬉笑声,像普通的课间一样。
出了画室,走到一处无人经过的廊道,郑莠松开手,脑袋抵着墙,微扬起下巴,后背疲乏地靠在墙面上。
她从裤兜里抽出一包烟,挑开烟盒,拿了支细长的女士香烟,右手把玩着小巧的打火机,“啪嗒”一声,烟头燃起猩红色泽,幽幽散着火光。
她仰着头吞云吐雾,缥缈的云烟朦胧了那双流丽的狐狸眼,沉默的气氛在两人间弥漫开来。
待一根香烟燃烧殆尽,郑莠掐灭烟头,丢进旁边的垃圾桶。
淡袅的烟味缭绕不散。
“喂,小新人”
郑莠向后捋了把头发,“我要提前离开了”。
知安不解地抬起眼眸,声音发涩,“离开?”。
郑莠低头把玩着指甲,声色淡淡的,“是的,我打算今晚去找我的队友,大概是回不来了,不过,能带着他早点脱离这里也好。”
她停住摩挲指甲的动作,半掀上眼皮,“这轮副本已经不单单是系统出错那么简单了,我相信你也应该察觉到了一点吧?不管是NPC,还是......S”。
说到S,她的语气变得无比沉重,“所以我劝你,尽早脱离副本。”
知安摇着头,声音很轻,“我不会......”。
“我想你大概还不了解S是什么样的存在”
郑莠轻笑一声,“我说的一点都不夸张,他动动手指就能捏碎所有怪物的头颅,包括榜上那些所谓厉害的高玩,都不值一提。”
“他和我们的距离,也许就是草履虫进化到人类的跨度?哦,我们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何况现在的他,被系统定义成NPC......”。
她伸出一根手指笑着比了比,“小新人,你的认知太浅了。”
说着,她的笑意收敛起来,“需要我帮你提前脱离副本吗?只不过,会受点皮肉之苦,看你细皮嫩肉的,真有点舍不得下手了。”
“不”
在郑莠诧异的目光下,知安坚定地拒绝了。
“你很怕疼?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而已,我的枪法很准。”
郑莠挑眉看着她。
“怕疼呀”
知安露出一点真实的笑容,眼眸弯起,瞳仁黑亮亮的,“但是我也有重要的事情”。
她轻缓道:“我不能离开”。
郑莠眼眸沉沉地看着她,随后又摸出一支香烟点燃,虚虚含到嘴里,却是没再抽了。
直到火星燃至烟尾,滚烫的刺痛触及指腹,才抖落下一阵烟灰,掐灭抛进桶里。
“碰到了认识的人?”
知安愣了愣,然后笑起来,眼眸一弯,澄澈的眼波闪耀着朦胧的光芒,“嗯,是的。我们认识挺久啦......”。
郑莠忽然抬眼认真地看向她,“现实里的朋友?”。
“对呀,我们是在冬天认识的,那年雪下的很大呢,羽绒服的帽子里堆满了雪花,盖到头上都湿透了,但是雪景很美,路边的树枝挂着积雪,树下是孩子们堆的小雪人,他们穿着防水靴在打雪仗,像白色童话一样......”
知安像打开了话匣子,圆圆的眼瞳亮晶晶的,盈着漫天繁星般,她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脸颊晕上淡淡的绯红,“我讲得有点多啦......”。
郑莠听着她欢俏的话语,眼底波动了几下,饱满菱唇抿得更紧。
“啊,没事,我还是更喜欢你活泼点的样子”
郑莠轻拍着知安的肩膀,顺手揉了把她软乎乎的脑袋。
“真傻”
“什......什么?”
知安睁圆了漆黑明亮的眸子,里面装满懵懂的困惑。
郑莠薅着她的头发,揉成乱糟糟的一团,并不说话,只用那双狐狸眼不明情绪地盯着她看。
又是这样的眼神。
就像昨天,郑莠也是用这种复杂犹豫的目光看着她。
知安惶惑地垂下小扇子似的睫毛,不安地扑闪扑闪,“你想......对我说什么吗?”。
郑莠帮她理顺头发,“没什么,只是觉得既然要提前离开了,看你表现还不错的份上,送你个小道具。”
一张淡黄色的符纸夹着一卷小纸条塞到知安的上衣口袋里。
“拿好了,辟邪的,还有一张纸上有我的联系方式,以后要是回到现了实......可以打电话给我”
【检测到A086号玩家获得防御型道具——定身符,可短暂限制怪物行动,仅对灵异副本生效,作用时长2min,此为一次性道具。】
“这个道具虽然可能只是延缓你的死亡时间,作用不大,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活下来”
“你不需要它吗?”
知安小心翼翼地隔着口袋碰了碰符纸。
“我已经准备脱离了啊,不用这种防身的东西,你会比我更需要它,你应该很怕这种灵异型的游戏吧?”
郑莠不甚在意地笑了,将放在地上的工具箱随手丢进垃圾桶。
知安看着她的举动,蓦地瞪圆眼睛,“为什么要......”。
郑莠拍了拍手,“上堂课我交了张白卷,那个NPC脸都绿了,看来今晚我的下场不会太好,不过嘛,我得赶在八点前带着我的队友脱离副本,我也不打算再来这个鬼地方”。
“所以这种拖累人的东西,要来做什么呢。小新人,就此别过,祝你好运。”
她望了眼身后空荡荡的长廊,“那个粘人精呢?”。
知安一时没反应过来郑莠说的是谁,几秒后才支吾地开口:“我们好像闹掰了,她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郑莠眯了眯狐狸眼,“真不需要我帮你脱离?看样子你的处境不太好。”
“不用啦”
知安紧张地捏紧衣角,眼眸湿漉漉的,唇瓣苍白得像花瓣,明明害怕得骨头都在打颤,可还是固执地不肯回头。
“我要留下来”
“好吧”
郑莠无奈地耸耸肩,两手一摊,“希望你能活过今晚,good luck”。
两人在教学楼下分道扬镳。
知安背着重重的画包,手里提着工具箱,脚步慢慢地独行在小路间,像漂泊异乡的旅人,漫无目的地游走着。
中午耀眼的阳光洒在脸上,落进浓密的长睫,却不觉得温暖,只有无尽的冰冷。
原来,在某些时刻,太阳也是没有温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