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浅棕色长风衣,衬得身形修长高挑,惊艳的皮囊,深邃的眉骨,将他与周围簇拥的人群分明地割裂开。
他就像生长于冰封高岭的雪莲花,悬挂在群山之巅的苍蓝圆月,清冷,温柔,高不可攀。
所有人都趋之若鹜地追寻这一株雪莲,攀登悬崖,徒手摘月。
就像她一样。
一眼就喜欢上了他。
粗俗的,肤浅的,一见钟情吗?
原来她望着苏樾的眼神,是这般热烈,毫不掩饰的喜爱。
“苏学长,可以帮我看看这幅画吗?”
“学长,这里我不太懂,能指点一下嘛?”
“学长中午有空吗?我上次的画......”
......
他被一群如狼似虎的女学生围着坐在其中一幅画前,画的主人是位扎着马尾辫的少女,她面脸通红地搬了张凳子在他身边坐下,那是一个想亲近又不敢过分越线的距离。
少女紧张地把双手放在并拢的膝盖上,随后又伸手扯落扎住头发的发绳,将一头茂密的黑发垂落下来,理了理发型。
她的一系列动作引得周围人发出打趣的笑声,但她想吸引注意的那个人却只将视线放在画上,不曾漏过半点余光。
苏樾执着画笔的手指白皙修长,骨骼线条优越,骨节处透着淡淡的粉意,白里透红得煞是好看。
他们的注意力大都不在画上,更多的是坐在他身后,借着视野盲区肆无忌惮地用眼神亵渎,暧昧地打量着他深邃立体的面容,扣得一丝不苟的衣领,企图用目光解下他的扣子,剥开束缚的衣领,更直白地了解他。
知安分不清这里面,哪些是NPC,又有哪些人是玩家。
但无论是哪种,她都无法忍受。
身体里仿佛有奇怪的情绪汹涌地溢出。
苏樾多坐在那里一秒,多被人看一眼,她就觉得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
那些人的眼神越来越炽热露骨,知安攥着衣角的手指也愈发用力,粉润的下唇几乎要被她的牙齿刺破。
“你是在嫉妒吗?”
身侧蓦地响起的声音让她猛然一惊,被情感撕扯的理智稍稍回拢,知安拧着眉梢,慢半拍地回应:“什么?”。
“糖糖,我闻到咯”
唐柳笑着摩挲她柔软的脸庞,“你的嫉妒,在骨头里慢慢焚烧的味道,很浓呢”。
“你终于体会到这种感觉了吗?嗯?”
最后一句话,唐柳是贴着她的耳朵说的,忍不住的笑意和畅快。
“你也是坏小孩”
“想杀了他们吗?”
幽魅的声音像是妖精在蛊惑人心。
知安冒着冷汗的手心被塞进一把锋利的削笔刀,唐柳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垂上,舌尖若有若无地舔过那枚银色耳钉,“其实,还有更简单的方法,杀这么多人太费劲了。”
“去杀了那个让你滋生嫉妒的来源......”
是她罪恶的深渊,染满鲜血的铁链枷锁,是温柔的镣铐,也是冰冷的利刃。
知安握紧掌心的削笔刀,锋锐的刀面割破柔嫩的皮肉,渗出猩红血丝。
她用力地咬着唇,眼底微微湿润,垂下的眼睫像一只濒死的黑色蝴蝶,几乎是一字一顿,深刻又清醒的,“不,可,能”。
她费力地吐出几个字,压制住明显不对劲的情绪,全身肌肉都绷紧了,再次重复道:“我不会杀人”。
“一个人都不会杀”
知安抬起头,直直对上唐柳黝黑的眼珠,轻声又坚定,“我不会变成被情绪操控的怪物”。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颤抖,但还是攥紧了手指,始终没有避开唐柳愈发深浓幽暗的眼神,“你是想杀了我吗?”。
知安不知道这会儿从心底涌出的悲伤从何而来,她只感觉自己好像流泪了,柔软的唇反复碾磨着这句话,“六六,你想杀了我吗?”。
她撕裂了这层本就不算和善的伪装。
唐柳蓦地垂下眼,避开她的注视,随后把头靠在她肩上,似乎是在憋笑,最后忍不住整个身体都抖动起来。
嗓音嘶哑空洞如百年照不进阳光的枯井,“想啊”。
“我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杀了你呢。”
“你的存在,罪不可赦”
她的话语在响起的下课铃中消弭,但消之不去的是遍体生寒的悚然感。
“糖糖”
唐柳突然又甜腻腻地唤了知安一声,可这次是毫不掩饰的阴冷,她的眼神像潜伏在夜色里的野兽,“你的画,没有完成呢”。
笑吟吟地指着知安面前的画,“我说过不要分心,可你不听哦”。
语调逐渐上扬,尾音透着诡异的雀跃,“今晚,只能你一个人来画室了”。
“好好享受属于你的夜晚”
唐柳朝她比了个飞吻,快速收拾好画具,头一次没有等她,只是侧过脸,垂落的长发挡住神情,像是想再说些什么,但最终头也没回地离开了画室。
知安坐在位置上,垂着脑袋,手里还抓着削笔刀,刺痛感提醒着她是真的和唐柳撕破脸了。
那一层虚无缥缈的薄膜被她挑开。
她还沉浸在方才窒息的氛围里,后背忽然被笔杆似的东西戳了戳,疑惑地转过头看去。
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同学,你的画没有完成”
女生秀丽的脸凝着笑意,上扬的嘴角像被两条无形的丝线提拉起来,说不出的僵硬怪异。
“晚上八点,带着你的画,记得去B507画室参加培训”
“记得要去哦,不然......”
“我会来找你的”
知安屏住呼吸,紧张得肩膀往里缩,像只鹌鹑一样连连点头。
而其他几位玩家,也遭受了同等的待遇。
画面粗糙,大片空白,三庭五眼的比例不正确......
总之百般被挑刺。
而且这些人看上去都是玩家。
他们面色惨白地接受了加训的噩耗。
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不是一次简单的画画培训。
每个人的画室编号都不一样,楼层房间差开很远的距离。
瞬间感受到来自游戏的恶意。
知安心不在焉地收拾好画放进袋子里。
苏樾还被那群女生围在中间,不疾不徐地临摹着。
他的手背很白,薄薄的肌肤下是黛青色的血管,在黑白交映的素描画前有股别样的美感。
以知安的视角只能看见他嫣红柔软的唇瓣,和一截冷白又清冽的下颌线,明晃晃地勾着她的眼。
知安身形很娇小,但在她试图挤进人群时,那帮贪婪注视着苏樾的女生却像感受到生人闯入的气息,不约而同地朝她看了过来。
画室里瞬间安静到极致,连外面走廊的行人说话声都消失了。
那一双双漆黑的瞳孔盯住她。
他们的脸仿佛泡在寒冰里,僵冷,苍白,眼珠子一动不动的,将她的脚步钉在原地。
那是充满恶意的戾气,汹涌地将她包裹住,细细密密地钻入毛孔,窜进温热的血液。
他们在无声地驱逐她,警告她,不要靠近中间这个人。
如果再靠进一步,会把闯入者撕成碎片。
知安的双腿打着颤,但她没有退缩的想法,咬住嘴闷着头想往里冲。
苏樾在这里。
她怎么可能会离开。
她想开口叫他,但脖子像被什么东西用力掐住,甚至能听到喉骨被挤压的嘎吱声。
好像有无数只利爪恶狠狠地掐着她,坚硬的长甲嵌入瓷白纤细的脖颈。
几乎是瞬间就呼吸不上来,脸色胀得青紫,眼底充血,张着嘴似一条缺氧的鱼儿。
她离他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