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安猛地回过神,收回脚步,转身看去。
是一个齐腰长发的女孩。
“小安,都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
对方向她走来。
知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女孩一把抱住,“怎么不说话呀?你是来画画的?”
知安差点被她身上的香水味给呛到,努力把自己从对方热情的拥抱里解救出来。
“我是来画画的”
知安顺着女孩的话回答。
她不知道这个人是谁,是这具身体的朋友吗?
知安不解地拧眉。
她确定这个身体是自己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套上陌生的身份。
“那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还不回家呀?”
女孩勾着知安的手臂晃了晃,“跟爸妈吵架了?”
“嗯...”
知安把胳膊扒拉出来,“不回去”。
“你怎么啦?都不让我碰了”
女孩露出受伤的神情,“那你今天跟我回去吧,一个人在晚上不安全,我爸妈都睡了哦,你不用不自在。”
知安吸了吸鼻子,想远离她身上刺鼻的香水味。
“不用...”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嗡嗡震动起来。
知安僵了僵,摸出手机,看到上面的电话一愣。
备注是“妈妈”。
额头上几乎是立刻就渗出冷汗。
“诶,是阿姨的电话,快接呀”
女孩见她迟迟不动,直接滑过接听键。
知安的手指都僵住了。
电话里女人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掀起浓稠粘腻的战栗感。
“小安啊,怎么还不回来呢?”
“都快一天了啊...”
“我们都在等你呢,快回来呀。”
“你罗叔叔病好了,正在家里呢,妈妈做了你爱吃的菜,嗬...排骨汤”
知安“啪”一下挂断电话,下一秒就把这个号码拉黑了。
“看来小安和家里吵得很凶呢”
女孩笑嘻嘻地捏了捏知安的脸,看着她的眼睛,“小安,外面这么黑,可是很危险的,而且商场还有十分钟就要断电关门了,你确定...不跟我回家吗?”
知安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好,我跟你回家”。
深夜的街道,不知会有怪物出没。
她或许会被直接拖进漆黑的巷子里。
而且面前的这个人,似乎还算正常,除了那身恨不得呛死人的香水和过分热情的举动。
“好呀,那我们今天一起睡觉吧”
女孩的笑容加大了不少,牵着知安离开商场。
*
画室
“感谢您愿意把这幅画留下来”
老板满脸笑意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脸颊微微泛出红晕,“这幅画会成为这间画室的展品。”
“您的代名是...S吗?”
她的目光停驻在右下角一笔猩红的英文字母上。
“S”。
对方微微颔首。
他的脸上戴着黑色口罩,微卷的额发随意落在眉眼上方,只露出一双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的眼睛。
直到他离开画室,老板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那深邃又锋利的眉眼,似乎还在停留在她眼前。
渐渐与记忆里的一抹画面重叠融合。
那双,和黑白素描画上一模一样的眉眼。
只是少了那分缱绻的温柔。
*
知安和女孩打了辆出租车,半小时后在一栋公寓楼前停下。
知安旁听侧敲地询问到女孩的名字叫方晓。
她跟着方晓走进公寓楼,上了电梯。
方晓打开大门,率先走进去,手指摸上桌上的茶壶,“小安,要喝点水吗?”
知安不怎么渴,摇摇头。
“那你先去洗澡吧,我去给你铺一下床单”
方晓指了指浴室的方向。
知安在车上拒绝了跟方晓一起睡觉,女孩刚开始有点生气的样子,后来又黏黏糊糊地抱着知安说好。
浴室里有点乱糟糟的,梳子,厕纸,毛巾都放成一堆。
垃圾桶里团着几张湿厕纸,沾满灰尘的发丝。
知安突然没了待下去的想法,随意擦洗了几下就穿着原来的衣服出去了。
里面有叠好的浴巾,但她并不想接受。
“小安,你好了?”
方晓似乎是没想到知安这么快就出来了,神情有点诧异。
“嗯,好了”
知安点点头,“那是我的房间吗?”
现在已经要接近十一点半了,奔波了一天,身体十分疲惫。
看出知安的疲倦,方晓笑了笑,“累了吧?那早点去睡觉吧,我也要去洗澡了”。
“小安,不要乱跑哦”
知安的脚步微微一顿,方晓又笑了一声,走进浴室里。
知安注视着浴室的方向,随后收回视线,瞥过摆在客厅桌上的一把水果刀。
她走过去将那把刀藏进了口袋里。
好像这样能给自己带来一点安全感。
知安朝卧室走去,在路过其中一间房时顿住脚步。
她一向对气味很敏感。
特别是讨厌的味道。
鱼腥味就是其中一种。
而此时,门缝里正若有若无地飘散出一股她最熟悉又厌恶的腥味。
腐烂的鱼腥臭。
知安下意识地握紧了口袋里的水果刀,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太阳穴涨得疼痛,努力在记忆里搜刮出细枝末节。
为什么这里会有腥味?
里面是正在异化的怪物吗?
方晓口中所说的,正在熟睡中的父母...
那方晓又是什么东西,她表现得那么正常...
来不及多想,知安静悄悄地往大门口走去。
必须离开这里。
她的手碰上门把,往下一按。
同时心里咯噔一下。
门被锁住了。
知安浑身都是麻的,手指头都僵住了。
偏偏这时候浴室的门也开了,身后传来方晓幽幽的笑声,“小安,你在干嘛呢?你是想...走吗?”
知安转过身连连摆手,本就白皙的脸蛋更加苍白,“没有呀,我看上面有脏东西,想擦一擦。”
她自己都不相信这么蹩脚的理由,冷汗都要冒出来了。
可方晓像是被安抚到了,擦着潮湿的头发向她走来,“那是我误会小安了,我以为小安不想住在这里呢。”
随着方晓的靠近,知安闻到一股芬芳的沐浴露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腥气。
褪去那呛鼻的香水味,那丝腥气再也无法被掩盖住。
擦拭的动作起伏间,泛着水意的头发间似乎闪过漆黑的鳞光。
“我困了”
知安躲开她伸来的手,几乎是跳到了房间门口,努力扬起一点笑意,“晚安”。
方晓愣了愣,随后一笑,带着说不出的暗哑,“好的,小安。”
“那就...晚安”
知安看到她的笑容就起一层鸡皮疙瘩,互道晚安后便关上了门。
看不见方晓的脸,知安的精神都松了不少。
她搓着麻掉的手臂,立刻把门锁上。
回过头打量着这间窄小的卧室。
很小,只有一张床和一把椅子,没有连着的浴室。
如果要上厕所只能去外面。
或许她可以选择不上厕所,憋死。
知安庆幸自己晚上没喝什么水,深夜应该不会起来上厕所。
但她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甚至连能不能活过今晚都是个未知数。
知安盘腿坐床上,拿出了那把藏在口袋里的刀。
刀面在月色下泛着寒冷的光泽。
这把刀,不是用来抵抗怪物的利器。
而是她的救赎。
她不会死在怪物血腥的獠牙之下。
她只会,亲手杀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