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尔面无表情地穿过为勇者的神迹激动欢呼的人群,朝学生会的方向走去。
虔诚的信徒们站在道路两旁,举着十字架,将象征着光神恩赐的碎彩带抛向路过的每一个人:
“接到越多的彩带,光神的恩赐就越多喔!”
路人们的身上很快便吸附了五颜六色的碎彩带,密密麻麻得像在碎纸堆里滚过一遍。
同样,碎彩带也落向了努尔头顶。在即将接触他浅灰色发丝的那一刻,它们被扭转了下落的方向,不再停留而是贴着他的身躯徐徐坠落。
仿佛努尔的身体上覆盖了一层微不可见的力场薄膜,将花花绿绿的碎彩带全部弹开。
这反常的一幕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们向努尔微笑致意,朗声祝贺道:
“愿至高无上的光神照耀你前行的道路,与你同在!”
“……”
努尔并未理睬。他似乎与周围的所有人不在同一个世界。
圣乐被奏响,歌颂神迹的神圣乐声回响在废墟之上,伴随着漫天飞舞的彩纸带。
翻滚的碎纸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恍若一闪一闪的萤火虫。
雪花般纷飞的它们自动避开了笔直前进的努尔,被短暂地分出一条真空的道路。
“这让我想起了‘摩西分海’。”一直沉默的努尔忽然开口道。
他停下脚步,仔细地侧耳聆听着,虽然周围明显没有人回应他:
“……毕竟我就是你,我知道这些又不奇怪。
“比起这个,我觉得更有意思的是,你选择让我与除琥珀以外的其她人决裂。我确实有点好奇你怎么想的了。
“一方面还保留着感情,另一方面却又朝你在乎的人捅刀子。你应该很清楚,撕破脸皮后,就再也不可能真正恢复以前的关系了。
“我可以理解你选择了破釜沉舟?或者长痛不如短痛?”
努尔冷笑一声,继续向前走去:“还是说,你想通过这种幼稚的方式,让她们主动远离你,保护她们?”
“我知道保护不了的。”
另一个努尔的声音回荡在他的耳畔:“你可以认为,我的行为更多是想满足自己的精神需求。”
“欺骗自己?”
“……差不多。”
努尔冷哼一声,继续向前走去:“那你为何没有对琥珀交代真相?为何你依然选择欺骗她?
“你对她的感情最深不是吗?”
“……我很自私的。”另一个努尔苦笑着说道,“比起让她彻底失望,我的内心更希望她还能爱着我,所以我选择让妈妈相信我依然是她的孩子。
“你可以理解为那种本能的,孩子对母亲难以割舍的情感。”
“虚伪的家伙。做事不做绝,想当坏人又不想放弃当好人。”努尔言语犀利,一针见血地指责道,“很遗憾,红?索罗斯、芙萝尔等人早晚会把真相告诉你的母亲。你自我满足的行为只会让她遭受更大的伤害。
“谎言远比真相更伤人。”
他赤裸裸地撕下了人性努尔脸上的面具,将残酷的问题暴露在他的面前。
对方平静地说道:“母亲不会相信的。
“我很了解她。琥珀虽然好说话,但她其实是我们中最固执的人。即使现实摆在她的眼前,她也只会看见自己愿意看到的东西。
“不过这也不怪她。善良的人若想在浑浊的世界里保持自我,就必须拥有这种固执。否则,要么同甘堕落,要么被罪恶感彻底压垮。
“所以,就算红豆等人告诉了母亲‘真相’,琥珀也不会真正相信她们,顶多表面上搪塞一下。”
努尔的目光与脚步一齐停滞了。他下意识地盯着伸到自己眼前的一根焦黑的树枝,视线沿着不规则的裂纹转来转去。
“这是你的真实想法?”
“嗯。”
他的语气骤然变得冰冷:“你在利用你母亲对你的感情。”
另一个努尔坦然道:“没错。”
“……那你还坚持不能牺牲她?我还以为你真的在乎你的精灵生母。”
“这不冲突。在我看来,利用母亲,和我不愿意牺牲她不矛盾。”他的语气很是轻快,仿佛说的内容与自己毫不相干,“骰子不是也说过吗?我就是一个伪善者,一个伪君子。”
努尔收回了打量树枝的目光。
他随意地吹起一口气。面前的彩纸屑顿时变得凌乱,刮起了一阵狂风。
“伪善者……”努尔咀嚼着这几个字,忽然间想起了什么,“曾经还只是哥布林,弱小的你也是伪善者?”
“真正善良的努尔早就死去了。”对方简短地回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