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火山脉盆地,原始森林。
第五军团与若干冒险者队伍正在行进。
森林里人迹罕至,连一条盲肠小道也没有。盘根错节的巨大树根,扭曲缠绕的老树藤,盘成一团的扎人荆棘,使得军队的行进速度比伯爵预想的要慢。
“噢光神在上,这鬼地方真是又闷又热!”年轻的伯爵出征时特意穿了一身昂贵考究的贵族链甲,也如预期那样博得了镇上无数女人的青睐,但他现在后悔了,“叫先头部队开路再快点!”
风法师卷起狂风,驱散盆地底端积累的瘴气;刀斧手迅速挥砍掉荆棘、树根,将它们抛至两侧,后面的土法师再将凹凸不平的岩石与泥土修理整齐。
军团就这样硬生生地在原始森林里开出一条可供一辆马车通过的平路。
“伯爵阁下,请问是否可以制造冷气?”军中的冰法师第不知多少次开口问道。
伯爵之前是不同意浪费魔力在这种小事上的,认为可以正好“锻炼”军队。但他此时满头大汗,裹在繁重的链甲里,浑身又痒又躁,已顾不得什么原则了。他忙不迭大喊道:“准许!”
一阵冷气席卷了同样燥热的士兵们,使他们焦躁的神情都平复了许多。
军团的后面远远地跟着诸多冒险者的队伍。精英冒险者们并未被允许实际参与消灭哥布林的行动,用伯爵的话来讲,他们只需要“观赏”即将英勇杀敌的第五军团的身姿,并通过他们的名气,通过这群哥布林歼灭专家的亲眼验证,将伯爵阁下的英勇事迹传播出去,传唱天下。
于是,冒险者们就在后方等着看军队的笑话了。
“穿的那么严实,现在才开始降温是我没想到的。”轻装上阵,来到密林环境就像回了家一样,从容自在的精灵弓手戏谑地说道,“如果等下这些笨重的家伙要是被偷袭了,我们到底是帮忙,还是继续欣赏他们那英勇的战斗呢?”
小神官有些紧张地注视着道路两旁密不透风的森林:“这些哥布林会偷袭吗?”
穿着厚重盔甲的哥布林杀手摇了摇头:“暂时不会。
“如果没有哥布林王,只有大群没有增强过智商的普通哥布林,那我们确实要做好防偷袭的准备。
“对于哥布林王来说,与其跑到人类占优势的地面与人类的精良军队硬碰硬,不如等人类进入地下,利用复杂多变,拥有足够纵深的的洞穴把人类大军分化成小股队伍后再展开游击战,逐渐消耗兵力。狭窄漆黑的洞穴才是哥布林的主场。”
一旁的精灵弓手讽刺道:“我觉得那个草包伯爵都没这么聪明。”
“那倒没有。伯爵阁下虽然是关系户,但也是高等贵族军事学院毕业的,指挥才能还是可以的。”哥布林杀手观望着四周的环境,“除了缺乏对付哥布林的经验,真正麻烦的是另一个原因。”
“伯爵新上任第五军团的军团长不久,暂时没有明显的功绩,也没有与士兵打好关系。据我观察,他确实没做到完全让下属信服。
“虽然他用高薪让士兵卖命,一般情况下第五军团会听命于他。倘若出现意外情况,比如说陷入困境,军队很容易迅速溃散,就很难再听伯爵的指挥了。
“而哥布林王对哥布林的掌控力不是伯爵能比的。只要哥布林王不死,哥布林们会战至最后一只。”
周围的冒险者们听得入迷了。一名冒险者感慨道:“看来,我们得加班咯!”
另一名冒险者若有所思地分析道:“擒贼先擒王,斩了哥布林王,这群哥布林就会作鸟兽散了。”
一直在车上打座的蜥蜴僧侣睁开双眼:“那我们需要尽快深入巢穴进行斩首作战,减少第五军团的损失吗?”
哥布林杀手摇头。
“这一带的洞穴情况无人清楚,不能拿大家的性命去冒险。
“我们先不下洞穴。我会尝试着尽可能拖延伯爵下洞的时间,等到各族支援部队来了再行处置。”
……抵达巢穴坐标附近的地表后,经过哥布林杀手的劝说,伯爵才没有当日就开展进攻。
军队对这一带进行了探测,发现了多处隐藏的纵穴入口。在经过仔细勘测,大概估测了巢穴的覆盖范围后,大家扎营休整了一夜。
第二日早上,立功心切的伯爵忽略了冒险者们的劝阻,开始安排军队下洞。
士兵们放下绳索,一个接一个,训练有素地下降。伯爵则在上方不停地鼓舞着:“弟兄们一鼓作气,不要放过一只哥布林!”
军队并未在下降过程中受到哥布林的袭击。已经抵达了坚实地面的士兵迅速展开阵型,排列好整齐的盾牌,掩护后续的士兵降落。
“没想到哥布林还挺讲武德的。”后面跟着下降的伯爵没有遇到预想中的突然袭击,紧张的心情都不由得放松了许多。
集结完毕后,先头部队沿着没有岔路的隧道前进着。
除了脚步声和盔甲的甲片之间的碰撞声,洞穴内再没有额外的声响。几名圣职者高举法杖,制造光球,为士兵们持续照耀着前方的道路。
寂静。死一样的寂静。
每个人的肾上腺素都在飙升。他们握紧手中的盾牌与武器,神经紧张地望着因为移动的光源,而显得影影绰绰的四周。每一块钟乳石与石笋后的黑暗中都有可能藏着一只哥布林。
圣职者们尝试占卜前方可能遇到的危险,但却没有得到什么有效信息。
“可能是因为这一片没有哥布林,还要走很久。”他们向先头队伍的队长汇报着,“也有可能是因为上位种族哥布林王的存在,干扰了所有的占卜。”
队长用传音魔法向后方询问,得到答复后说道:“继续尝试占卜,部队继续前进。”
圣职者颔首。忽然,在神圣魔法的照耀下,他发现前方的隧道中央似乎插着什么东西。
在几名铁甲士兵的护送下,他小心走到跟前观察。这是一个缠着些许破布的木制十字架,上面插着一个破烂的牛头骨。
圣职者转身向后方传音道:“发现了一个哥布林图腾。这片洞穴里有哥布林萨满……”
话音未落,突然一支箭矢破空而来,从士兵盾牌的缝隙间刁钻地穿过,瞬间穿透了没有防备的圣职者的咽喉!
他手杖上的光球应声熄灭。
周围的黑暗中,飞石与箭矢跟着雨落而下。士兵们急忙缩在盾牌后面,大喊道:
“敌袭!敌袭!”
“前方遇敌了?”伯爵听着前面先头部队的动静,有些急促地问道。
“是的,伯爵阁下。已经侦察出来了,是一个哥布林萨满率领的几十只低级哥布林。”侍卫恭敬地回答道。
伯爵紧张的神情再次放松下来。
“还以为遇到哥布林王了。”他舒了一口气,“看来对面的领袖犯了轻敌的毛病。碾平那群不长眼色的哥布林!”
在绝对的战力差距下,仅仅几发火球轰击后,埋伏着的哥布林们便开始四散溃逃。
在军令约束下,军队并未乘胜追击。他们更加小心地沿着弯曲的隧道前进,清扫着每个角落,逐渐深入巢穴。很快,他们就接触到复杂的隧道网络,面临着越来越多的岔路。
伯爵考虑再三后,决定将士兵们分成多个单位,化整为零,以十名士兵作为一个完整的作战单位,分工协作,清扫每条岔路并画出地图,做好标记,直到将巢穴完全清理为止。
这大大增加了军队歼灭哥布林占领洞穴的效率。面对装备精良,战斗经验丰富的敌人,低级哥布林们愈发频繁地偷袭骚扰着各支小队,但是在人类早已有防备的情况下,并没有取得理想的效果,反而不断丧命。不一会儿功夫,军团就消灭了近百只低级哥布林。
面对这一边倒的情况,伯爵自然大喜:
“都说哥布林王如何狡诈如何危险,我看它底下的家伙也不过如此!谁取得哥布林王的脑袋,我重重有赏!”
对于伯爵的慷慨,士兵们一向深有体会。他们更加卖力地消灭哥布林,推进阵地。
古城区,大殿。
一头披着漆黑斗篷的哥布林单膝跪地,它的右手持着一根木杖:“禀告吾王,和您的计划一样,部分弟兄们的牺牲消除了人类的顾虑,他们正径直进入我们精心准备的陷阱!”
哥布林王端坐在王座上,随意地说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敌人规模如何?”
“规模很大。属下估计着是整个第五军团。”
“也就是说,那个伯爵也下来了?”哥布林王有些意外道,“老夫原以为是个纨绔子弟,倒还有几分胆量。观察到有冒险者队伍进入巢穴范围了吗?”
木杖哥布林摇头道:“暂时没有。”
哥布林王陷入沉思。
“看来冒险者队伍和人类军团有矛盾。也是,如果是哥布林杀手,他不会让军团就这么贸然杀进来的。”
它坐直身体,威严地说道:
“传令下去,原计划不变。吃掉第五军团。”
“遵命。”木杖哥布林迅速转身,遁入阴影之中。
哥布林王站了起来。
“在真正的决战前,老夫也正好热身一下。”
……
第五军团的推进速度甚至大于伯爵的预期。
每个作战单位之间都在熟练配合:沿着狭窄的隧道前进时,三名盾牌手负责防御飞矢,两名长枪手戳刺靠近的哥布林,刀斧手进一步地砍杀冲到盾牌前的哥布林并进行补刀。法师与弓箭手进行远距离打击,轰击集群,两名圣职者则负责照明与治疗,化解敌方的法术与诅咒。
这是伯爵引以为傲的,通过毕生所学推出的能在狭窄隧道往前推进,类似鸳鸯阵的阵法。大量作战单位就这样在繁杂的隧道中向前推进,以极小的伤亡极大杀伤战法杂乱无章的哥布林们。
部分单位甚至已经抵达了巢穴的核心区域,接近遗迹古城的区域。在军队的压制下,哥布林们正变得越来越不堪一击,有的甚至还没有真正接敌便不战而逃。
人类军队这时也开始陆续发现一批又一批被关押的女人们,哥布林的小型粮食仓库等更重要的战略位置。他们熟练地烧毁粮库,救出女人,由圣职者进行简单治疗后,再通过不同的作战单位辗转,依次护送到安全的大后方,直到运上地面。
女人们做梦也没有想到在死之前能重获自由。被解除控制后,她们勉强裹上袍子,喜极而泣。
伯爵很是满意地看着这一切。
“这是哥布林巢穴最中心的区域。”他分析道,“粮仓等重要地方都在这里。我估计哥布林王已经往别的方向逃了。
“这群哥布林已经真真正正的败了!
“乘胜追击!”
但就在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意外出现了。
许多作战单位在探索的时候发现了哥布林的小型藏宝库。金闪闪的金币堆迷住了每个人的眼睛。
这是这座哥布林巢穴通过掠夺与探索遗迹,累计下来的巨额财富。虽然哥布林们也会用这些当货币,比如买一杯劣质啤酒,但是它们毕竟不与外界通商,无法意识到这些钱财对人族的巨大诱惑力。
伯爵所谓的高薪自然无法跟这大量的金币相比。再加上士兵与将领都认为战斗已经大致胜利,接下来的任务只是追击清剿残余的哥布林而已。许多作战单位不愿再执行麻烦的作战任务,转而开始与其它小队哄抢宝藏。
第五军团逐渐丧失了控制与战场纪律,变得混乱起来。伯爵本人意识到了不对劲,但他觉得胜券在握,接下来只是清剿残余的哥布林罢了,故没放在心上。
何况他现在也指挥不动这群眼里只有金银财宝的士兵了。
“瞧你这样,跟没见过钱的穷鬼似的。”伯爵看着抱来一箱金子的侍卫笑道,“我之前主动接过消灭哥布林的重任的时候你还劝阻我,现在明白了吗?”
侍卫喘着粗气,点头道:“属下明白了。现在属下更佩服大人的高瞻远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