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尔愣住了：“请问这是为何？”
哥布林王未立即作解释。它缓缓走到门口，出神地看着门板上精美的浮雕，像是第一次成为这些古董的主人，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
良久，它叹了口气，说道：“只是老夫的私心罢了。
“老夫希望能给哥布林族群留一个火种。你有着哥布林王的天赋，只要你能逃得了性命，和你的诸多女眷一起，很快就能再创造一个新的哥布林巢穴。”
这话的意思是……哥布林们这一战必输？
努尔试探性地问道：“启禀吾王，巢穴不是装备了很多新式武器吗？再加上地利优势，这一战只要指挥得当想必不会打的艰难。”
“孩子。”
这是哥布林王第一次开口叫他孩子。
努尔忽然发现，平日见了无数次的哥布林王的面孔仿佛苍老了许多，它的额头平添了些许皱纹，脑袋上的部分毛发也变得斑驳。
它平淡地说道：“如果只有黑火镇的军队那还好。但是，冒险家协会的诸多冒险者也参战了。
“哥布林杀手的队伍也来了。
“人类军队可能会轻视哥布林，但哥布林杀手不会。
“还有一件事，老夫用观天石粗略观测了一下。不止黑火镇方向，矮人、兽人与精灵聚落的方向各自也有军队秘密向黑火山脉靠拢。
“老夫目前只和你提到此事，对最忠诚的手下都只字未提。一旦提了，哥布林巢穴将不战自乱。”
努尔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此时的心情五味杂陈。
如果哥布林巢穴真要输了，那么所有受苦受难的女性都会获救，琥珀她们也可以重归正常生活了。同样，这些哥布林们也会为自己的畜生行为付出生命的代价。
但哥布林巢穴的战败也意味着哥布林王将必死无疑。
努尔对哥布林王的感情很复杂。他知道哥布林们该死，纵容哥布林们如此的统治者哥布林王更该死。
但哥布林王对他很好。
或许一开始哥布林王确实只是想培养另一个哥布林王。但长时间的相处，已经让它真正将努尔视若己出。它还是一位真正的好老师，毫无保留地教导他一切知识。
哥布林王见努尔沉默不语，开口道：“观天石是极其珍贵的一次性消耗品，同样只能在古代遗迹中寻得，属于可遇不可求的东西。老夫还剩下一枚，也一并赠与你了。
“用魔力注入石头，就能使自身进入类似灵魂出窍的状态一段时间，获取以自身为中心，方圆两百里内的实时智慧生物信息。”
哥布林王将一枚粗糙的鹅卵石塞到努尔手里。他低头扫了一眼，上面刻满了凹陷的、密密麻麻的古代魔咒回路。
努尔叩首：“感激不尽，学生无以为报。”
哥布林王摆摆手：“没什么事就去准备吧，越早出发越好。准备好了直接来大殿找老夫。”
它转身而去。
努尔忽然想起了什么，叫住它：“您不和王妃一起躲进密室吗？”
哥布林王身形微微一滞，随后，它仰天大笑：
“哪有一国之君，一族之长，遇战而弃下族民，先行遁走之理！
“小子，尽管放心，若得胜，老夫自会来敲响密室的门！”
……
古城区，王的寝宫。
房间整体布局呈一个巨大的圆形，却并不空旷，四周杂而不乱地摆放着诸多精美的家具。正中央是一张铺着华美鹅绒的巨大圆床，
哥布林王像往常一样推门而进，睡在中央圆床上的半精灵王妃醒了过来。
她上半身仅裹在一件几近透明的白纱短裙里，凸显着她傲人的身段与白如细雪的肌肤；下半身则穿着乳白色的蕾丝吊带袜，细腻的丝袜完美地彰显着她曲线娇好的小腿与脚丫。
半精灵的银发并未束起，丝绸般随意地滑落，几乎快流满半张床铺。她的发丝下藏着一对将露未露的尖耳朵，以及令绝色魅魔都自惭形秽的诱人容颜。
半精灵撩起了额前的银丝，慵懒的双眼望向进来的哥布林王。她伸了个懒腰，自然地翘起一只雪糕般的小脚：“亲爱的，欢迎回来~”
哥布林王坐到旁边，也很熟练地用大手掌接住小脚，轻轻摩挲。但它并未发一言。
察觉到王的心情有些不对，半精灵王妃试探性地问道：“王，发生什么了？是不是努尔那小子惹你生气了？”
哥布林王有些迟疑地开口道：“爱妃，老夫想让你接下来几天换身衣服，换身破烂点的，最好衣不蔽体的那种，你愿意吗？”
半精灵的眼中闪过揶揄的神色：“看来亲爱的想玩这种啦？”她的双手撑在柔软的床上，将自己轻盈的身体顺势往前一送，整个人就这么坐到了哥布林王的双手里。
她斜靠在王的身上，身躯与硕果紧贴着它的壮硕身体，纤细灵巧的手指爱抚着王腹部的肌肉，半精灵带有挑逗意味地妩媚地说道：“既然妾身是你的主人，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亲爱的吧。不过，破衣服脏兮兮的，可能还有些臭，虽然妾身没有问题，王到时候愿意接受吗？”
哥布林王叹了口气。
它严肃地说道：“爱妃，抱歉，但老夫这次没有和你调情的心思。老夫是认真的。
“人类大军快来了。你穿上破点的衣服混到女人们中去。毕竟你是受害者，他们会把你救出去，让你过上新生活的。”
暧昧的气氛一下子消失了。
半精灵僵住了，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玫瑰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哥布林王的眼睛，似乎想弄清楚王是否在开玩笑。
王沉默以对。
“受害者？救出去？”她喃喃地说，随后神情激动地说道，“王，你不是也清楚吗？到底谁是受害者，谁是救星？
“是你当初把我从火刑架上救下来，是你给了我第二次新生与真正的爱情，是你告诉我，这个世界就算不被强迫侍奉该死的神明，也能有真正活下去的资格！”
半精灵的眼中隐约有泪光闪烁。她缓缓地控制呼吸，将急促起伏的身躯平稳下来，尽量平静地说道：“抱歉亲爱的，我有些失态了。”
哥布林王低声说道：“没事。”
半精灵王妃将头也靠在哥布林王坚实的胸膛上，听着稳定有力的心跳，柔声说道：“所有方法都想过了，也打不赢吗？”
“打不赢。”
“敌人情况怎么样？”
“人类军的第五军团，分别属于矮人、精灵与兽人的三个未知番号的军团，几十支精英冒险者小队，其中包括哥布林杀手，以及教会的圣职者队伍。”哥布林王冷静地说道，“如果敌人初期战斗不顺，在黑火山脉周围保持包围圈的人类第二军，第六军，第十一军也会投入战斗。老夫甚至怀疑魔族那边也会参战。”
半精灵冷哼一声：“教会……神明的走狗罢了。如果用努尔那小子发明列装的诸多新颖武器，也打不赢吗？”
哥布林王苦笑道：“哥布林族的制度没跟上，文化没更上，思想也没跟上，新式武器纵然能造成一时的优势，也对大局无济于事。
“对于这个结果，老夫其实早有预料。这处巢穴能暗中发展如此之久，已经很不错了。历史上甚至有过哥布林贤者的强盛巢穴，称霸一时，最终也被诸多强族联手覆灭。哥布林族一旦被外界的强族发现，那就是注定灭亡的命运。”
半精灵哑然。她只是抱着哥布林王对她而言有些过于壮硕的身躯，思考着。
“那就我和你，一起逃走怎么样？你不用当王，妾身也不需要当什么王妃，我们去更偏僻，更不为人所知的地方度过一生。”
哥布林王不由得露出苦笑。
“敌人已经推测出巢穴中有哥布林王。不见到老夫的尸首，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半精灵说不出话了。
她皱着眉头，思考无果后，说道：“所以……你注定会战死吗？”
哥布林王未作回答，只是稍稍点了点头。
“你想让我活下去？让我抛下你，一个人活下去？”
这次，王端坐着一动不动，似乎连身体上应有的回应都忘却了。
寂静中，半精灵忽然直起身体，双膝跪在哥布林王的大手上，两只双手熟练地环抱住对她而言有些粗壮的王的脖颈。
她微闭双眼，径直吻上了哥布林王的嘴唇。
不过，半精灵没有再主动伸舌头进去，只是用双唇轻柔地贴着。大概长达十秒之久，她才恋恋不舍地分开，玫瑰色的瞳孔带着笑意注视着哥布林王，轻声说道：
“克努尔。”
这是只有她所知道的，哥布林王的真名。
半精灵微笑着，双眼蒙上湿润，如玫瑰滴出的晨露。她耳语般说道：“是妾身的克努尔，也是独属于我的克努尔。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很小。缩在猪圈角落里，脏兮兮的，又瘦又丑，还有很多伤口。”
哥布林王嗓音格外低沉：“记得。当时，你喂了我一碟牛奶，不过那本来是给小猪崽的。”
“……克努尔，多余的解释就不要加了！”
“确实很好喝。是老夫喝过最美味的牛奶。”
半精灵有些不满地嘟起嘴巴。不过，她实际上只是假装生气，很快便回归状态说道：“我当时就在想，你是不受欢迎的该死的哥布林，我也是污染了伟大的精灵血统，违背了神明的意愿，存在即渎神的不受欢迎的半精灵，我们两个说不定很有缘分。
“不过克努尔太倔强啦，本来想邀请你一起生活的，结果一恢复健康，能活蹦乱跳了就说着什么‘我承诺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自以为很酷的话就跑了。”
哥布林王低声道：“当时的情况下，如果被外界发现你救了哥布林，与邪恶的哥布林一起生活，你会被抓住审判，被折磨致死的。”
“那又如何？反正后面当我不愿意去为自己的出身赎罪，去侍奉神明，献出自己的处女之身，一辈子供那些混账发泄性欲的时候，还不是把我绑上了火刑架。啊，想起来了，被迅速判火刑还有一个原因，我还让其中一个家伙断子绝孙，这绝对是我这辈子进过嘴的最恶心的，呸！啊，克努尔是例外。
“宣称消灭一切哥布林，却干着比哥布林还龌龊的事，这就是道貌岸然的上层社会，这就是世人崇拜的神所期望允许的！”
哥布林王默默地听着半精灵的咒骂，悄悄给手指尖附上魔法，将她炸毛的发丝耐心地梳得顺直。
半精灵也平稳下来，满怀柔情地说道：“不过克努尔履行了诺言，把我救出来了。
“我当时都没想到克努尔成长得那么快，一下子就变得比妾身还要高大，不过还是一如既往的丑。嗯，我得指出来，我并不是因为被救出来所以就顺势爱上你了，虽然我确实很感激，但是这可不是那种庸俗的王子救公主，公主爱王子的桥段哦。
“你要不要猜猜我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克努尔？”
哥布林王尽可能小声地说：“不会是第一次叫主人的时候吧。”
半精灵噗嗤一声笑了：“怎么可能！我是那种人嘛！”
两人又沉默了一阵。他们似乎都沉浸在回忆里。
过了一会，哥布林王恍若自言自语般地说道：“哥布林族也是一群畜生啊。”
半精灵轻轻点头：“是的。
“早在决定和你结婚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我们共当哥布林族的罪孽，即使下地狱也在所不辞。
“我很幸运，我的第一次给了亲爱的，你的第一次也给了我。”她柔情似水地笑着，周身焕发出了妩媚的气息，看着王说道，“还记得结婚那晚的誓言吗？”
哥布林王沉声道：“即使死亡，也不会将我们分离。”
“很好，克努尔，很好……”半精灵喃喃着，“我会穿上破衣服，把自己打扮的脏兮兮的。
“妾身会戴上项圈，等你回来，喊你一晚的主人。”
哥布林王想了想，不自觉的抚摸着半精灵的脑袋；半精灵亲昵地闭上眼，任凭粗大的手指滑过自己的发丝与肌肤。
“好。”
……
哥布林王走后，半精灵跪坐在床上，闭上双眼轻声祈祷：
“我的王，我的克努尔，我的神明。
“请平安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