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废已久的山神庙中竟然有个女人在双手合十祭拜。
我进入庙门,踩到一块砖瓦。
“咔吧——”
女人缓缓回过身子。
她的头发蓬松肮脏,一半头发搭在前胸,遮住左半张脸。
右半张脸形容枯槁,黄蜡蜡的面皮没有肉色。
整个人几乎瘦成了骷髅,一身蓝布衣服穿在她身上就好像用木棍支起来似的,空荡荡。
她转回头时,眼中没有神色。
看见我时,忽然眼前一亮,摊开双手摇摇晃晃朝我走来,嘴中还不停说道:
“大宝——我可算找到你了,妈终于找到你了——”
我一愣,朝身后看一眼,并无别人。
莫非她把我认成她儿子大宝了?
我一摊手,忙说道:
“诶,大姐,您认错人了,我不是大宝。”
女人闻言站住脚,微张着嘴,眼神停在我身上不住地打量:
“大宝,你说什么呢?你不认识妈啦?妈可认识你啊!妈不该把你丢在山上的,妈找你好久了——”
我竟然有些恍惚,因为她说“不该把我丢在山上”,让我想起自己的身世。
自小被父母抛弃在深山,跟随师父长大,我何尝不曾憧憬过一个完整幸福的家庭?
一瞬间我眼角有些湿润,恍惚中差点以为面前的枯瘦女人就是我妈妈。
“怎么可能呢,我是马迹山的孤儿啊。”
心中所想将我拉回现实。
女人的双手已经握住了我的右手。
她的手和空长一张皮的骷髅差不多,触感如同干枯的木柴。
“走,跟妈回家,咱回家做饭吃。”
“不,你不是我妈,我也不是你儿子。”我抽回手。
女人先是嘴唇颤抖,带着哭腔道:
“你不认妈了是不是?你生妈气了——”
她嘴中不住念叨着,忽然扯着嗓子大声道:
“你不认我了是不是!你敢不认我!”
女人变得异常恼怒,低头弯着腰寻找什么。
“你看我抽不抽你,我让你俩亲妈都不认!”
女人低下头去捡一根木棍。
刚好她盖住左脸的头发离开脸庞,我从缝隙中看到了她的脸,吓得打了个冷战。
她的左脸脸皮已经脱落,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扯烂掉的。
只剩下灰黑色的脸骨。
我这才意识到,她根本就不是活人!
同时联想到一种山上的冤魂,叫漏婆。
所谓漏婆,乃是生前死在山野之中的人,由于怨念极强,死后魂魄附身在尸体上。
他们认为自己还没有死,仍用这副残缺的尸体重复生前最想做的事。
眼前这个半边脸的女人就是漏婆。
我判断她生前一直在寻找失落于山上的儿子,结果横死清远山,变成了漏婆。
看来她也是个可怜人,为寻亲人把自己累到骨瘦如柴,终于抱憾而终。
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如果没人告诉她,她将永远在山上徘徊。
漏婆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扬起来就要朝我身上打。
我不动声色,从腰间拽出辟邪短剑。
将剑身的镜面竖在她面前。
“别再执着了,看看里面的自己,你已经死了。”
女人闻言停下手中的动作,木讷地问:
“你说什么?大宝你怎么敢这么说妈妈?”
“不信的话你撩起头发来看看。”
漏婆伸出手,缓缓撩起左半边的头发,露出了那半张被扯掉肉皮的骷髅脸。
“不可能,不可能,这不可能!”
她又高高扬起手中树枝,狠狠抽向我肩膀。
“大宝你敢骗妈妈!”
我不躲不闪,心中只是怜悯这位可怜的母亲。
或许我的生父生母在抛弃我以后,也会有一丝的后悔之情么?
树枝即将打到我的那一刻,右手短剑轻轻将其架住。
漏婆生前都快瘦成骨架了,因此死后也没有力气,就算不挡,树枝抽在身上也感觉不到疼。
“让我送你走吧,趁早结束你永远的伤痛。”
“大宝,妈妈真的已经死了吗?”
“是的。”
“你真的要杀死我吗?”
“嗯。”
漏婆跌坐在地,无力地垂着头。
我倒转辟邪短剑,将剑尖对准漏婆的脑袋。
忽然,她痛苦地哀嚎,叫声极具穿透力,顺着山神庙破旧的屋顶传出去。
我被她凄厉的喊叫声震得耳膜痛。
“不能再等了,声音这么大,一会儿招来别的脏东西就麻烦了。”
我正欲下手,忽闻庙门外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
回头望去,只见一头外形酷似老虎的动物奔袭至庙外。
那不是老虎,而是彪!
虎生三子,必有一彪。
老虎一胎只生二子,偶尔生出第三只,即为彪,这第三子的性格极为凶悍恶毒,为了争抢食物会杀死另外两个兄弟。
也因此经常会被虎母抛弃,自小在艰难的环境中独自长大。
彪这种动物,存活率很低,可一旦长大,必然是久经战场的凶猛悍兽。
眼前这头彪,头似虎,但一身棕色皮毛没有黑纹。
体型健硕无比,高一米四五,从头到尾有三米多长!
那只彪来意十分明确,它看到我以后,缓步走进庙门。
呲着一口尖牙上下打量。
此时我已无意再对付漏婆,唯一的出路已经被那只彪给堵死了。
我现在无异于野猫掌中的老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对我来说,对付一只小鬼,不费吹灰之力。
但要单凭手中一把短剑应付一头凶悍的山彪,我是一点希望都不抱的。
再看脚边的漏婆,已经埋着头不再喊叫了。
我瞬间反应过来,她并不是单纯的漏婆。
漏婆也分很多种,其中一种名叫伥鬼。
伥鬼是被老虎所捕食之人死后所化,他们的魂魄被成了精的老虎摄取,专门欺骗山中路人,将其带到老虎面前当作食物。
所谓为虎作伥,就是这么来的。
眼前的漏婆,就是在山上寻找儿子,不幸被成精的山彪扑杀后所变成的伥鬼!
我心中登时懊悔不已,后悔自己心肠太软,可怜一只伥鬼。
到头来让她把我给骗了。
再看那只山彪,口生黏涎,眼圈发红。
分明就是饿红了眼睛,死死盯着我转圈。
我退一步,它进一步。
左手从腰中掏出天火符令,口中默念咒语,符令上升起一团金色火焰。
事到如今,只能跟它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