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按照师父书信里留下的地址来到洛阳寻找地楼,这是村镇的一条中心街,街两边全是并排的二、三层平顶小楼,楼房一层是顶着各种横幅广告牌的商家门脸。
我反复比对地址信息,最终来到一家叫来源宾馆的门脸前。
师父并没说过地楼长什么样子,可照常理讲,走地仙的老巢怎么也不能设在宾馆的某间客房里吧?像这样流动性强的商业场所,一群人在宾馆的一间屋子里昼伏夜出神神秘秘,不被机关单位盯上才怪呢。
难不成槐叔带领的走地仙团伙已经解散了?连地楼都被拆了然后盖成了宾馆么?
在门口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硬着头皮进去问问。前台站着的是一个戴金丝眼镜的斯文男,胸牌上写着他的职位:大厅经理。他刚见面时还朝我微笑,待我在他耳边低声问这里是否住着一个叫槐叔的人时,男人皱了下眉头,神情有些吃惊。
“请问你找槐叔,有什么事吗?”大厅里除我俩之外没有其他人,经理走过去把店门关闭,屋里瞬间黯淡下来。
“我找他有很重要的私事,可以帮我引荐一下吗?”
“哦——”经理若有所思,“我看您很是眼生呢,以前您和槐叔有什么交集吗?或者请您赐个名号,我好跟槐叔交代。”
“我师父是马迹山的道长,令采风老爷子,我是他的儿徒,我叫令狐。”
“哦!原来是令老爷子的爱徒,您请上座,我去跟槐叔通报一声。”经理说罢进了前台的侧门。看来是我低估了槐叔的实力,他的团伙并非在这里租房子当窝点,更有可能的是整栋宾馆都归他们所有。不过他们为什么要选一家宾馆做根据地呢?
不多时,经理从门后出来,“令道长,槐叔有请。”
我随经理一同进了侧门,门内不是什么房间,也不是水平的走廊,而是一处延伸向地下的台阶地道。
地道不宽,两人一前一后通过,两壁上每隔一米设有照明灯,把地道照得很敞亮。
“槐叔的房间在地下室吗?”我有些惊讶,就算这个行当再怎么见不得光,也不至于把头目的据点建在地下室吧?
经理闻言笑了一声,并没作解释,只说我跟他走就知道了。
往下大概走了有十几米,地道终于变平坦,暴露在眼前的竟然是两扇对开的彩绘墓门,门楼顶有上砌斗、檐椽和瓦脊,花纹样式精美,往面看去,还有一间扁方形前室和一间六角形后室,整栋建筑看上去像建造在地下的古代宫殿,但本来应该是梁木结构的房子反由砖瓦代替,给人说不出的怪异,且整座建筑的建造时期至少是几百年前。
在门楼前驻足观看后,大致能推断出这并非一间地下住所,而是一座原汁原味的砖仿木制地宫!
“槐叔的根据地竟然选在一处古墓里!”我不禁失口感叹。
早就听闻有盗墓贼在农村租宅院,晚上闭门在院子里打盗洞掘墓,没想到槐叔和他的团伙想法更加惊闻天人,直接在古墓地上建起一家宾馆掩盖他们的地下根据地。
“怎么?”经理笑了一下,“靠山吃山,我们走地仙靠墓当然就吃墓了。”
说罢,他带我走进门楼当中,并且跟我介绍起这座地宫的渊源。
这是一座建于宋代的古墓,地宫分为一前室配两耳室,再搭一六角形后室。东西两壁上各建出斗柱,并绘有彩色壁画,东壁舞女欢宴,西壁墓主设酒席宴请宾客,地宫盖顶贼是六角形宝盖藻井,很像古代凉亭的藻井形式,整座墓穴出土后花纹之丰富,壁画之精美,保存之完整,世上几乎没有几座古墓能出其右。
看来槐叔对这座墓穴也很是喜爱,不然不能在搬空了墓主人家当以后还把老窝设在这里,至于两次的耳室,则摆放了两支二米多高的木架,各种从墓里盗取的珍稀古玩一层层的堆满了货架,其中不乏堪称国宝的古董古玩。
来到后室,正中央摆着一张巴西花梨木方茶桌,当中坐着一身材魁梧,络腮胡地中年男人,旁边站着侍茶的是一个小白脸男人,他的脸极白极细嫩,五官精致。
络腮胡男人就是槐叔,见经理将我带到,爽朗地大笑着站起身要同我握手。
“哈哈哈,令狐贤弟,你好你好,令老道长别来无恙啊,你回去可要代他向我问好,”说着拉我坐到桌子前,“是什么风把令狐贤弟这位贵人吹到我这儿来了?你师父他老人家呢?”
“我师父他老人家仙逝三年了——”师父的书信中有写,对外人万不可道他飞升成仙,只说他离世了。
槐叔闻言,适才满脸堆笑,忽然如同被雷击似的,两三秒才回过神来,双掌抚案嚎啕大哭:
“啊!令狐老弟,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这么晚才通知我!想不到啊!令老道长,想不到五年前龙虎山一别,竟是永别,道长,您走好——”说罢,双掌合十,对着西方连拜三次。
槐叔这一动一静并没有博得我多少好感,反而让我觉得浑身像有蚂蚁在爬,他刚刚脸上哭得那么凄惨,却一滴泪挤不出来。
演完哭戏,槐叔转而又挂上一副关切的神情,询问我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我从包里掏出汉白玉棺材递给槐叔。
“槐叔,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这个。若非老弟我走投无路,也绝不会拿着它来麻烦您。最近我有些私事想上清远山走一趟,但苦于自己不会风水相术分金定穴,所以想来跟您借点人手一同前去。”
槐叔闻言,手中小心地把玩着玉棺,叹了口气朝我道:“令狐贤弟啊,不是我不想借给你人手,你要说需要咱给你提供什么家伙装备,槐叔我那是说一不二,你想拿多少拿多少,但唯独借人这件事,你是知道的,走地可不同于送外卖送快递,这是玩命的勾当啊,就算我忍心让我的伙计们跟你同去,他们也不一定听你指挥呀——”
我闻言顿时捏了捏拳头,心中涨了一截怒火,我想到了像槐叔这样走地的团伙不好对付,却没想到他如此无赖,只谈利益,不讲恩情,对于白玉棺的事闭口不提。
“可这白玉棺的事——”
“啊,是,”槐叔一顿,将白玉棺摆在桌面上,“从前呢,我是受过令老道长的恩情,若不是他老人家出手相救,我早就成街上要饭的瞎子了。可我的白玉棺之事,单单允诺给了老道长一人啊……”
槐叔为难地看着白玉棺,就是不说那句送客的话,只想着用尴尬的沉默把我挤兑走。
而我也在短短几句交涉中彻底看清了槐叔这个笑面虎的为人,他对我和师父的敬重,完全取决于我师父的去凶辟邪之术,他从中有利可图,而如今我师父不在了,我又是个本领不高的后辈,他觉得没有利益交换,别说救过他一对招子,就算救过他全家,他也能置之不顾。
不过我也并非没有准备,对付这种地下人物,必然要准备两套手段的。
我笑了笑,对槐叔说道:
“是,对,槐叔言之有理,这白玉棺本是允诺给我师父的,如今我师父不在了,他自然求不到您,我只是来把这件宝物物归原主,”我抬眼看槐叔,他依旧沉默,眉毛挑了挑,他巴不得我能不纠缠他,“不过呢,我这次来,也是奔着跟您来做笔生意的。”
言毕,我从背包里掏出西瓜大的一个圆柱形包裹,放在桌子上。
槐叔眼睛一亮,把脸转向桌子上的东西。
“只要您同意派两个人手跟我同去,这件东西就归您了。”
槐叔嘴角一挑,但神情仍有一丝不屑,“令狐贤弟怎么就知道我会对你的东西感兴趣呢?槐叔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什么国宝天物没见过,要是古董这样的东西,我可绝对没兴趣跟你做交易。”
“您上眼就知道了。”
布头褪去,里面包裹着的,是一块半米长的雷击枣木。
三年前我于马迹山上偶遇雷击枣木,下山后又返回砍其树芯带回山下,一部分做成了法器,另一部分则留着做筹码,以备不时之需。
凡是明眼人都明白道家第一圣木的重量与珍贵程度,槐叔之所以屡次上山寻求我师父帮助,无非是为了求得辟邪的术法,而有这样一块雷击枣木,他还何愁日后下墓遇到不干净的东西。
将雷击枣木展现给槐叔的那一刻,他眼睛都直了,伸出双手就要来捧,我笑着收到自己怀里,笑着说:
“槐叔别急,交易能谈成这块枣木全是您的。”
槐叔直了直腰,见我掏出如此重磅的谈判筹码,不由得也认真起来。
“令狐老弟,我怎么知道你这雷击枣木是不是真的呢?市面上这东西可太常见了。几百块能买十几斤。”
“你说的那都是伪造的,真正的雷击枣木可不是量产的烂货,是可遇不可求的极品!”
我见槐叔不信,于是将师父飞升的事省去,只讲了我如何用一块雷击枣木将一只无头山魈击溃的事。
“令狐贤弟,你的故事是挺精彩的,但是槐叔我自有鉴定真假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