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到卯时赵家人陆续都醒了,其余几人坐上了牛车,回村准备糕点。
昨晚赵之晖回铺子去接花影的时候已经在门口挂上了会延迟开门的告示,所以不用担心来不及做。
刘桂芳要继续留在县城,照顾崔丽曼出月子,崔丽曼母亲早逝,父亲也去世好几年了,娘家那边除了在镖局的二叔没有其他亲人。
崔二叔是娶了亲的,也是县城里的女子,但是崔二婶很不喜欢崔丽曼,历来和她不亲近,也不来这边走动,所以只有刘桂芳帮忙操持。
没想到崔丽曼要出月子的时候,出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
这天赵之晖下工后,按刘桂芳的交代,从肉市提了上好两条猪脚,送去小叔家,刚到院子门口,就听到些陌生的声音。
他本来以为是村里交好的人家,来看小堂弟,进了院子才发现是生面孔。
两名女子一坐一站,坐着的看着年纪大些,头戴簪花,身着环佩,打扮瞧着很是富贵,正在和刘桂芳交谈。
年轻女子打扮稍显朴素,脸蛋清秀,看赵之晖进来,表情变得有些害羞。
“她大嫂,说起来曼曼母亲不在了,我们两家就可以算是亲家,你看这小事,可是你抬抬手就能帮忙的。”
刘桂芳很为难:“不是我不想帮,铺子里人手已经够了。”
那妇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那招的人,能有嫡亲的亲戚信得过吗?趁早赶走得了!”
她不知道花影是买的下人,就算在县城里买下人的人家也不多,她家都只是雇佣了一个粗使婆子,更别说村里出来的赵家了,所以完全没往那方面想。
听到这儿赵之晖有些明白了,这妇人怕不是想往他们家铺子里塞自家的亲戚吧!
“娘,猪脚买回来了。这位是?”
刘桂芳看他进来,上前接过猪脚:“这位是曼曼的二婶,边上的是崔二婶的表妹。”
赵之晖记得以前刘桂芳给他们提过几句,自从小婶的父亲去世后,这位崔二婶就再没来过这间院子,现在突然过来,也不先说恭喜,肯定不只是招工这么简单。
他不动声色,还是打了个招呼:“崔二婶安好。”
崔二婶看着赵之晖仪表堂堂的样子格外高兴:“哎哟,这就是二郎吧,果然是少年英才呀!学问怎么样啊,今年准备下场吗?”
“谢崔二婶关心,已经决定了今年会下场。”
说着又夸了几句,说赵之晖文采好,有本事等等恭维的话,赵之晖面色淡淡的,不接她的话茬,没办法崔二婶只能把话说明了。
“你看,这不巧了吗,二郎又要准备科考,又要操心铺子肯定忙不过来,我这表妹蕙质兰心,正好可以帮忙操持!”
“来来来,小慧快过来,见见你之晖哥哥。”
年轻女子羞羞答答的走近赵之晖,行了个礼:“见过之晖哥!”
赵之晖敷衍的点点头,多少明白崔二婶今天过来的意思了。
刘桂芳见此脸色难看,隔开了两人,面上还维持着亲戚的体面。
“不用多礼,时间不早了,曼曼身子骨弱,我得快些去准备晚饭了,她二婶来的时候也没说,你看这家里没什么准备,抱歉抱歉,下次啊一定给你赔罪!”
这话语听着是客气,却直接略过了刚刚崔二婶说帮忙操持的话。
早先她话里话外的,刘桂芳还真以为是想把自家亲戚介绍来做工,没想到一见二郎眼珠子都亮了,这哪是介绍做工啊,怕是打的介绍小妾的心思!
崔丽曼嫁过来这么些年了,崔二婶只在最开始嫁娶的时候碍着亲戚脸面去村里吃过一顿席,那会儿是个人都能看出她眼中的嫌弃。
这么些年从不来往,崔丽曼生产后刘桂芳不是没给她传过信,她只回了一个崔二叔走镖不在家,到头来根本没见人影。
如今恐怕是在哪里打听到县里的赵记铺子是他们家的,这朝便眼巴巴的过来了,日前看不起赵之晖,觉得读书费钱,只考了个童生功名没有出息,今日却百般夸赞,是个人心里头都不舒服。
崔二婶一听这赶客的话,脸色稍显阴沉。
她也是前日才知道县城新开的赵记甜品铺是赵永英大哥家的,这可让她好一阵惊愕。
此前她从未看得起赵永英家,更觉得崔丽曼没出息,哼!一个村里的猎户,嫁过去能有什么好日子,一家子都是乡下人,到头来还不是要靠她们家的镖局过活。
她娘就是村里的,小的时候和娘回过村,每次看见那些亲戚衣衫褴褛,又讨好卖乖的嘴脸都让她得意洋洋,飘飘然的感觉自己家像是县城中的大户。
但其实他父亲也不过是在县里做工,连房子都是借钱买的。
千方百计嫁给崔二叔就是为了维持这种体面,她可不想过穷日子。
崔二叔说起来名头大,是镖局一把手,实际拿回家的银钱并不多,毕竟平昌是个小县城,每次出门几个月能拿回了十几两已经是顶了天了,有时候镖局要是有什么伤亡都是家里掏钱赔的。
所以她也不敢过的太过奢靡,像赵记甜品铺那么贵价的店铺她是从不敢去的。
听说赵记一个的糕点就得要几十文,崔二婶粗粗一算,简直瞠目结舌。
她知道她和崔丽曼关系不好,现在讨好也没用了,还不如在娘家找一个乖巧听话的,把她介绍进赵家,按赵家现在的进项,日后好处能少得了她吗?
而且听说赵之晖娶的娘子嫁过来这么久了肚子可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这还不是天助她也!
就算赵之晖看不上,不还有一个赵安义,她就不信时日长了,男人还不是勾勾手就上钩。
崔二婶赶忙调整了自己的表情:“大嫂别忙活了,让我这表妹露一手吧,她的手艺可是一绝,正好让二郎尝尝合不合口味!”
刘桂芳捏紧了手心,这毕竟是曼曼的亲二婶,阿弟还在镖局做事,她不好撕破脸面。
赵之晖见此打算开口拒绝,没想到崔丽曼头戴布巾,从房里冲了出来。
“多谢二婶,不用了,带着表妹快些回去吧,这时候不早了,小心错过回村的牛车!”
看得出她在极力压制怒火,说话声音僵硬,赵永英抱着襁褓走到她旁边。
崔二婶一看见崔丽曼,阴沉的脸色再也掩饰不住了:“这就不劳丽曼操心了,我自然有安排,刚生了孩子还是不要吹风的好,小心老了得偏头痛!”
“你打的什么心思这里谁不知道,贪慕虚荣,要不是看在二叔的面子上院子我都不会让你进!”
赵永英握住崔丽曼的手,不想让她太过动气。
崔二婶一拍桌子怒气勃勃的站起身:“说谁呢你,还有没有点儿小辈的样子!也不知道老崔家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白眼狼,不知道关心自家二叔就算了,还敢顶撞长辈了!”
她可不怕,赵永英两口子今后要是还想在镖局做事,就得赶紧给他赔礼道歉!
刘桂芳不悦,见崔丽曼还想说话,赶忙让赵永英拉着人回去了,又让赵之晖离开,去了灶房。
小辈对上长辈,天然处在劣势,不管说什么,传出去名声总会受影响,这只能让她来说。
“她二婶呀,我们现下确实不招工,家里人手已经够了,不打算再添人!”
“大嫂,我这……”
刘桂芳直接打断了她的话,语气一冷,:“不管是什么人,都不打算再添,大家都是亲戚,我相信你也明白,脸面撕破了对大家伙都不好!”
崔二婶被戳破心思脸面无光,直接拂袖离开了,她那表妹看人走了,也赶紧跟着出去。
赵之晖这才从灶房出来,刘桂芳叹息:“唉,这家里刚刚起来没多久,什么牛鬼蛇神都来了。”
不好的时候人人都避着,她还记得此前二郎病重,想借几两银子都难,最后还是村长看在亲戚的面子上硬借了她几两。
“娘真威武,反正我是绝不会纳妾的。”
刘桂芳白了他一眼:“你想纳也不行,月月那么好的姑娘,你要是敢辜负她,我就让你爹打断你的腿!”
说完就进了房里,去看崔丽曼的情况了,虽然已经快出月子了,但还是得避免动气才行。
果然一进去就见崔丽曼在抹眼泪,虽说她性格泼辣,但亲近之人的捅的刀子总是格外的疼!
她爹还在的时候,二叔原是在她爹手底下做事,那时崔二婶不敢给她脸色看,总是讨好着她,自家儿子没有的东西,都要送来给崔丽曼。
自小没了娘亲的崔丽曼,是把崔二婶当娘孝敬的,她本以为二婶也是真心疼爱她的,没想到她爹刚刚下葬,二婶就催着二叔要把她赶走!
要不是这样,葬礼那天她也不会赌气进山,可是二叔……
刘桂芳和赵永军看她流泪不止,赶忙上前安抚,又抱来儿子逗乐,好一阵儿才安抚好。
房里的事赵之晖不知道,毕竟是小辈不好跟进屋。
他晚间回到家里,还把这事当笑话讲了出来。
于清调笑:“二弟现在行情越来越好了,这都介绍上门了,哈哈,月月你可得看牢他啊!”
赵安义:“就是就是,听说读书人大都不老实,风花雪月的,弟妹可得小心咯。”
赵之晖没好气的说:“大哥,崔二婶可没明说是给我介绍,说不定是你呀,你天天送货的,见的人可比我多多了!”
辛月刚听说时还是有些膈应的,但赵之晖的态度给了她信心,笑看他们拌嘴,跟着赵之晖附和:“大嫂我觉得有道理,你也得看紧点儿。”
“哎呦,小清你打我干嘛!”
于清觉得赵之晖说的有些道理,收回了敲脑袋的手:“哼!先让你长长教训。”
赵安义无辜受牵连,也不敢再拿这件事调笑赵之晖了。
虽然家里的喜气被崔二婶作没了一些,但是出月子的时候赵永英还是回村大摆了一番宴席,并且定好了孩子的姓名。
大名叫赵含祺,小名叫圆圆,小孩小脸看着白白胖胖,溜溜圆,也是取团团圆圆的意思。
满月宴过后,崔丽曼出月子了,不想再住县城,看见那关了她一个月的房间就头疼。
决定回村里住一段时间,正好赵家修的房子够大,家里现在有下人伺候,洗衣做饭不用自己动手。
后来又开始跟着辛月与花嬷嬷学绣花。
“花嬷嬷,你看是不是这样走线?”
花嬷嬷在一旁抱着圆圆,她似乎格外会带孩子,圆圆也喜欢她,在她手里总是乖乖的。
这些时日她的病也好了,脸色肉眼可见的红润了些,再加上赵家没有苛待下人的习惯,主家吃什么她们就吃什么,都是同一锅出来的,营养跟上了,看着都年轻了不少。
辛月把手里的花绷子递给她看。
“对,就是这样的,崔夫人走错了,从这里扎针,这边穿过来。”
崔丽曼一听说到自己了,手忙脚乱的就想调整,没想到线越缝越乱,泄气了。
“唉,绣花怎么比功夫还难学啊!小月儿怎么就学的这么好哇!”
辛月腼腆一笑:“小婶要有耐心些,绣花的时候不可急促。”
“算了算了,我看我是学不会了。”本来还打算给儿子绣些小衣服的,现下看来自己还真不是这块料。
崔丽曼凑到花嬷嬷那边逗了会儿小圆圆。
“说起来,小月儿,你和二郎什么时候要孩子呀?”
这会儿家里只有她们三人,辛月因为下雨受了寒气,早上起来有些发热,便没去铺子里。
刘桂芳和赵永年闲不住,一个去了别家串门,一个去了地里忙活。
其他几人都各自出门了,所以说些体己话也不会有人听见。
辛月停下手里的活,红着一张脸,颇有些羞恼:“二婶……说这个干什么呀!”
“我不是看你喜欢孩子嘛,你看你手里还给圆圆做着小肚兜呢!”
“哎呀!不和你说了。”
拿上花绷子,辛月就回了房间,还能听到身后传来崔丽曼爽朗的笑声。
关上门,辛月脸上的红晕慢慢消退。
想到赵之晖从没表现出要和她圆房的意思,不免又对自己有些不自信了。
她摇摇头,暗示自己不要多想。。
晚间躺在床上,辛月还是不可避免的被今天的话影响到,看赵之晖褪下外衣,她突然有些忐忑。
这几天都在下雨,现下安静后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更加清晰。
辛月躺在床上有些紧张,怕自己的心跳声会被旁边的人听见。
赵之晖上床后,有些奇怪今天辛月的状态:“怎么了,头还疼吗?”
辛月摇摇头,他凑近想摸摸她的额头,却没想辛月看他靠近,直接闭上了眼。
赵之晖尴尬的收回手,清咳一声:“你想……”我抱着你睡吗?
后面的话还没出口,却直接被辛月打断了。
“二郎,要……要和我圆房吗?”
赵之晖:“……!”
最开始他觉得辛月太过害羞,内向,希望她能开朗一些,让自己过得开心,但后面熟悉后又觉得辛月有时太过大胆,常常能想到常人所不能想的地方,比如上次买下人,比如这次的直言不讳。
辛月还闭着眼,赵之晖却一直没有回答,让她脸上的红晕慢慢变白,眼眶开始泛红。
她不是孟浪之人,但是成亲这么久了,两人最亲密的也不过是偶尔的拥抱牵手,赵之晖从未更进一步。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睁开眼,却见赵之晖好整以暇的撑在一旁,笑看着她。
“今天怎么有胆子说这个了,前段时间不是还被吓的不行吗?”
辛月羞恼的往被子里缩了缩,拉过被子蒙住了脑袋。
当时是吓人,但是小圆圆太可爱了嘛,又乖巧又听话。
赵之晖见辛月都快哭了,也不想再逗人:“好了,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不用在意其他人的说法。”
“你现在还小,本来身体就没恢复好,要是我去科考了,天高路远的你觉得我放心你一个人留在家里吗?孩子我们日后也会有的!”
赵之晖看那一小坨被子动了动,知道她明白了,便不再多说。
伸手连着被子捞过辛月,抱在怀里,辛月靠着赵之晖安心的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