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一箬和相柳并排坐在一根干枯的树干上,面前燃起一堆篝火,她将裙子下摆凑近了火堆想早一点烤干,相柳坐在她身侧,两只胳膊分别搭在双腿上。
“相柳。”张一箬说,“谢谢你带我来看海天月,真的很美,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相柳没有说话而是拾起一旁的酒瓶满满喝了一大口,随后他抬起袖子擦了一下残留在唇边的几滴,转头对她说:“不用谢。”
张一箬看着他的脸微微笑了起来,这样的时光真的好难得。
眼下她什么都不想去想,只想两个人就这样坐着吹吹风,赏赏月。
她拿出自己怀里揣着的梅花酒喝了起来,两个人不时笑着聊聊天,虽然梅花酒清香怡人,猛灌几口下去张一箬却感觉自己头脑已经开始有些飘飘然起来。
“相柳,听说斗兽场看守森严,你能跟我说说是怎么从里面逃出来的吗?”她抱着酒瓶歪着头问道。
相柳沉默了一瞬,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他从未向别人说起过自己的往事,一是因为从未与人亲近过,二则是因为那都是些惨痛的记忆。
他不是一个会暴露自己脆弱的人,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变得冰冷无情,他一直都明白这个道理,可是长久的沉默过后,他竟然缓缓开口说道。
“看守固然再森严,可如果换做是你一定也会不惜一切办法逃出来的。”相柳的眸子里染上了一丝晦暗的恨意,“如果当初没有逃跑,我可能早就死了,留在那里不过是慢性死亡。”
“看守人从不把我们当作人看待,每日非打即骂,虐待糟蹋不过是家常便饭,称那个地方是个人间炼狱也不为过......”相柳缓缓地说,“可是正因如此,他们似乎忘记了我们的本性是妖兽,不是随便就能任人践踏的。一旦他们稍微放松点警惕,我就能瞬间咬断他们的脖子。”
话说到最后,相柳的眸子变成了血红色,也许是回忆起了不堪回首的往事,他的表情看起来可怕极了。
张一箬看着他生气的样子吞了吞口水,心里有些发怵,她伸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了,我不该问的。”
相柳低下头,目光顺着自己的衣袖看了过去,张一箬正一脸歉疚地看着他,他的眸子逐渐褪去了颜色,他又喝了一大口酒。
“后来我好不容易逃出来了,却在海里遇见了大涡流......”相柳陷入了回忆,“我本来会死的...但是有一个人救了我,尽管如此我还是受了重伤。”
“那个人——是谁——”张一箬盯着他的脸,轻声问。
“——他是辰荣国的大将军洪江,他是个好人,救了我后教授了我功法,看我伤势过重还想带我去找炎帝医治。”相柳的眼神变得有些怀旧,“但我当时不相信任何人,我刺伤了他逃走了.......直到我到了极寒之地后才发现他的功法很有用,我的功力增强了很多,我才知道自己错怪了他。”
一切都跟书里的剧情一模一样,张一箬望着火堆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失神地一口又一口的灌着酒。
等相柳从回忆的思绪里脱离出来的时候,张一箬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她歪倒在树干上,脸颊红的像是熟透的苹果。
相柳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醉倒的,也不知道自己后面的话她到底听没听到,他有些生气,自己第一次袒露过去这个人居然醉的睡着了。
可惜张一箬此时根本看不见他的表情,她感觉头重脚轻,整个身子都沉沉的一点力气使不上,头也晕得厉害。
有些恼怒的相柳本想将她丢在这自己回去算了,但他甩袖走远了几步最终还是回过头略带嫌弃地将她整个人横抱了起来。
把人事不省的她丢在这一晚上,她毫无疑问一定会被冻死。
只当是自己发了个善心,也算是还了这段时间她尽心尽力帮自己演戏的人情罢了,相柳心里想。
“回去吧。”将她放到毛球背上,相柳对身下的坐骑说。
毛球歪了歪头,一瞬间飞上了高空,张一箬被这么颠了一下,毫无意识的她顺着惯性就从背上滚了下去,好在相柳眼疾手快地提溜住了她的衣领才让她免了个高空摔死的下场。
最后相柳只好用一只胳膊箍住她的腰身才勉强把她牢牢固定在背上,张一箬熟睡中翻了个身,双手无意识地抱住了腰间的那只手。
相柳身子微颤,他以为对方醒了正想好好跟她算账,低头一看张一箬还是那幅烂醉的模样,嘴唇一张一合,嘴里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七筒......胡了...嘿嘿嘿.......”她傻笑起来,“你们......都不是我的对手......今天我定要赢光你们的钱......狗老板......天天加班...还不给加班费......万恶的资本主义......”
相柳一直听她断断续续地不断吐槽着,虽然他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隐约能明白她是在赌钱和骂人,她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来历,但按照她的梦话来看好像是个被老板压榨的赌徒。
好像还怪可怜的......
她突然安静了下来,相柳以为她不会再说梦话了,可是下一秒她竟然收紧了抱在怀里的胳膊,嘴里不停喃喃着:“.......不要......不要死......求你别死......”
她哭了。
眼泪缓缓流到相柳的衣袖上,逐渐打湿了一大片,相柳诧异地盯着她,第一次见她露出如此无助而绝望的表情。
也不知道她哭的这么伤心是梦见了什么,难道是梦见了她之前的亲人过世?
“......我不想看你死......我就只想你平安地......活着......为什么这么难呢......我又不是要天上的星星......”张一箬还在断断续续地喏嚅着,“我要救你......我绝不会重蹈覆辙......相——”
那个柳字正要说出口,毛球一个俯冲,张一箬便“哇”地一声吐了出来,正聚精会神听她说梦话的相柳吓了一跳,一个躲闪她全吐在了毛球身上。
毛球察觉到背上的异物瞬间叫了起来,骂骂咧咧地不停嚎叫着——听得出来骂的很脏。
相柳觉得这一幕令人发笑,他低声朝它说道:“毛球,飞平稳一点。”。
毛球一肚子的气却找不到发泄的地方,只好满含幽怨地继续飞行着,要不是主人在,这个仇它当场就要报回来。
张一箬吐完觉得舒坦了不少,头一歪又睡了过去,这次她睡得很安稳,没有再说梦话。
相柳看着她熟睡的脸庞,上面还挂着几滴未干的眼泪,他伸出左手想帮她擦干眼泪,快要触碰到的时候却生生停住了。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他一时间有些搞不懂自己刚才心里冒出的这个荒唐的想法。
末了,他将手缩了回去,不再去管她,自己刚才并未听完她的梦话,她似乎是说了一个名字,可惜并没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