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氏顿时瞪大了双眼,嘴唇微微动了动,却并未发出任何声音。
随即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俯身将头埋得低低的,向宁姝行了一礼,转身匆匆离去。
宁姝也不再理会,可左脚刚踏入主屋,身子却又停了一瞬,回头将视线放在了欣氏远去的背影上。
她不会真信了吧。
欣氏回到她居住的揽月阁后,依旧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她虽是通房抬的姨娘,也跟在宁元忠身边许多年,但他对她一直都不冷不热。
她也深知,自己从未将潘氏比下去过。
潘氏膝下有一个宁雪怡,而她什么都没有,她的揽月阁还是从阑珊阁开辟出来的侧院,就连伺候自己的丫鬟都只有一个。
潘氏虽无主母之实,可若要论风光,那可是与正室相差无几了,而自己只能在潘氏特殊日子时才能有机会讨得宁元忠欢心。
欣氏在屋内唯一一把交椅上坐下,只觉手心发凉。
方才宁姝那句话她真有那么一霎是听进去了的。
可她三年前小产后,医师却说她很难再有喜了。
欣氏鼻头一酸,将右手覆上自己的小腹,手指渐渐收拢,将衣衫下摆都捏得起了皱,霎时高举拳头想要捶打小腹。
丫鬟凌儿抱着箩筐走进来,见到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制止。
“姨娘使不得!!”
欣氏双眼无神地望着她,喃喃道:“凌儿,我已经走投无路了。”
凌儿的瞳眸缩了缩,自己主子的处境她一直也是看在眼里的,与光鲜亮丽几乎搭不上边,若是换作其他丫鬟,早跑了个没影儿,可她却觉得欣氏可怜。
“姨娘,今日我在厨房看到了煤炭,便向管家要了些,”凌儿将欣氏的手臂掰下来,继续说道,“今年比以往都要冷不少,现在多屯点儿,冬天就不怕冷了。”
欣氏并无多大反应,显然是没听进去的。
凌儿双手紧了紧,低声道:“姨娘,奴婢老家有熟识之人,或许有法子……”
*
夜极黑,血腥味极浓。
长剑抵在他的喉处,缓缓下压,剑身锋芒锐利,在烛光的照射下闪烁着冰冷的寒芒。
他的眼中有担忧,有释然,却唯独没有恨。
烛光忽闪忽灭,他嘴唇微张,吐出几个无声的字句。
下一刻,他毅然决然地握住剑尖,撞向自己的脖颈。
流动的空气戛然而止,耳边嗡鸣声拉长,视线变得模糊,眼前逐渐被黑色占据,随之堕入深渊。
养心殿中,沈澈猛然惊醒,手指颤抖着探向自己的脖子,大口喘息着。
“圣上,您睡得太久了。”
耳边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如细雨拂面,令他清醒不少。
沈澈轻轻按了按脑袋,闭眼道:“皇后何时来的,怎的不将朕叫醒。”
“臣妾是申初一刻来的,如今已过去了半个时辰,难得见圣上睡得如此沉,便不忍打扰。”
皇后从禅椅上起身,坐到沈澈身边,替他擦了擦汗。
“臣妾本是好心,却害得圣上被梦魇住了,倒成了臣妾之过。”
沈澈拉过皇后替他擦汗的手,轻轻拍了拍:“皇后向来都是如此体贴朕,朕知道,但下次还是将朕叫醒吧,否则这成堆的折子也无人理会了。”
“圣上说得是。”
此时,杜公公挥了挥拂尘,快步前来。
“禀圣上,皇后,太子殿下求见。”
“宣。”
半晌,沈堰健步如飞走至沈澈面前,单膝跪地。
“儿臣参见父皇,母后。”
“免礼。”
沈澈挥了挥袖,今日是他将沈堰叫来的。
“堰儿近日瞧着是越发有精神了。”皇后眼里漾出笑意。
“母后日日操心儿臣,儿臣自然要打起十万分的精神。”
沈澈随手翻开案上的一本奏折,缓缓道:“收收心也好,太子便该有太子的样子,朕问你,这几日太傅叫你默的功课可认真默了?”
“当然。”沈堰抬眸道。
“那朕今日便考考你,”沈澈周身的气压低了几分,“你同朕说说,何为治国之道。”
沈堰思索片刻,严肃道:“治国先爱民。”
“如何爱民?”
“自然是如父母之爱子,兄之爱弟,哀其饥寒,悲其劳苦。”
沈澈眼里精光一闪:“你说的纵然不错,但若只执着于此,无疑是一隅之见了。”
沈堰眸光暗了暗,沉默无言。
“生在帝王家,最留不得的便是感情,且莫说你还是太子,优柔寡断总有一日会害了你的命,自己好生琢磨吧。”
“儿臣知晓了。”
沈堰终于站起,起身时不小心剐蹭到腰间挂着的狐面,发出声响。
“这狐面……堰儿还真是喜欢得紧,母后看你日日带着不离身,是哪里得来的?”皇后向沈堰投去好奇的目光。
今日沈堰依旧穿了一身鲜艳的红色。
他轻轻摩挲了两下狐面边缘,嘴角扬起一丝笑:“回母后,是朋友送的。”
……
沈堰走后,沈澈突然问道:“对了,皇后来找朕有何事?”
皇后望向沈堰离去的方向,说道:“其实也算是为了堰儿的事,终究是要为他物色太子妃人选的,早些准备也好。”
“皇后是说之前跟朕提过的……可我朝从未破过这先例,容朕再想想吧。”沈澈有些头疼地扶了扶额。
“圣上莫要小看了女子,破这先例未必就是坏事,现在您是一国之君,当然也是您说了算,臣妾言尽于此。”
说罢,皇后向沈澈行了一礼,出了养心殿。
沈堰回到东宫后长吁一口气。
父皇平日里不爱管他,但召见他时却不得不见,每次又都弄得不欢而散,而他想与沈澈说的,并不是这些。
若是有得选,他宁愿不要出生在帝王家。
“太子哥哥!”
少女提着裙摆走进来,嘴上叫着他,眼神却止不住到处瞟。
“安阳?”
还未等沈堰发问,安阳公主便主动说道:“我怕太子哥哥默功课太辛苦,特意叫御膳房做了你爱吃的梨酥。”
安阳公主并非他的胞妹,而是淑妃所出,从前她嫌自己纨绔,对他是避之不及的。
沈堰嗤笑道:“这哪是怕我辛苦,你是来看叶先生的吧,不巧,他今日又不在。”
安阳公主明显泄了气,脸也垮了下来。
“不过,再过些时日你就能见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