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宁姝如此惊讶,叶翎继续道:“我竟不知自己何时成了老大夫。”
他青丝并未高束,而是低垂着,一袭白衣更是将他的矜贵衬托无余。
棱角分明的脸庞白皙如玉,他右手支着下巴,手指轻靠在唇边,手臂抵在不大的桌板上,视线飘向宁姝,与她四目相对,饶有趣味地观察着她的反应。
宁姝偏过头,硬着头皮道:“民女有眼不识泰山,为自己屡次的莽撞向太傅赔罪,还望太傅高抬贵手,原谅我这无礼之人。”
“哦?你这可不像是赔罪的态度啊?原来还有人赔罪不正眼瞧人的。”
这叶太傅事儿真多。
宁姝僵着脸回过头去,却见他此刻正笑眯眯地瞧着她。
直觉告诉宁姝,叶翎一定不好惹。
真是白瞎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
叶翎见宁姝这副呆滞的模样,不禁有些哑然失笑,话锋一转:“坐在地板上不凉么?坐上来吧,暖和些。”
“哦……”
宁姝摸了摸地板,其实是不凉的,这马车内部也铺上了薄绒毛毯,但她还是如他所说,爬起来坐在了他另一侧。
“你不问我为何逃窜进来么?”宁姝刚问出来就有些后悔,要是真让她解释,自己还解释不清。
“姑娘既无意说,我又为何要问?”叶翎轻描淡写道,“若是事事都要追究个事无巨细,岂不是活得太累?”
虽然宁姝也有些好奇叶翎帮她的原因,但是现在看来,这人的性子就是个随意的,想帮就帮了。
宁姝轻吐一口气:“无论如何,还是多谢叶太傅出手相救。”
“举手之劳。”
马车内沉默了半晌。
“姑娘家住何处?我送送你。”
“城东宁府,”宁姝怔愣了一瞬,“还未向太傅报上姓名,民女宁姝,是家中嫡女。”
“嗯。”
不知何时,莫沧已经回到马车前,驾着马车缓缓往前驶去。
见叶翎似乎没什么话要说了,宁姝忽的有些紧张,脱口而出道:“想不到叶太傅竟也是懂医的。”
什么竟也是懂医的,他可是叶太傅,会点什么不正常?宁姝心里翻了个白眼,此刻只想给自己两嘴巴子。
她也并未注意到自己脸上丰富的表情被叶翎尽收眼底。
叶翎不由笑道:“我也只不过是才疏学浅罢了。”
听他如此说,宁姝倏的想起,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之所以不可动摇,除却他是太子太傅外,他还拥有皇帝全然的信任,甚至于全权负责调理皇帝的身体。
若是给皇帝治病的人都只能称自己“才疏学浅”,那全天下的医师岂不都是目不识丁了。
“那城西那家医馆……”宁姝试探性地问道。
“是我开的。”
“你替百姓治病,圣上不会为难你吗?”
“宁姝,”叶翎眼神立时变得犀利,凝视着她道,“你倒是知道得不少。”
果然祸从口出。
宁姝端起笑脸,直视叶翎:“毕竟叶太傅在京城名声响亮,家父也在朝为官,我也只是偶然听闻……”
他为皇帝调理身体这件事其实鲜少人知道,宁姝只能尽力蒙混过关。
他显然是不信的,但也没有生气,反而戏谑道:“若是圣上知道他堂堂天子与普通百姓同用一个医师,必会重罚,轻则革去官职,重则丢了性命,怎么,你要去圣上面前告发我?”
叶翎向宁姝凑近了几分,漆黑的双眸仿佛要将她吸进去,勾得她有一瞬的心神不宁。
不得不承认,叶翎这张脸极具杀伤力。
宁姝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叶太傅放心,我宁姝绝非忘恩负义之人!”
正如同他能随意拿捏关炎一般,拿捏自己更是不在话下,若是与他作对,无疑是作茧自缚。
叶翎递给宁姝一个了然的眼神后,又拿起先前那本古籍翻阅起来。
这书有这么好看么?
见他不再理会自己,宁姝靠着柔软的车厢开始发呆,不愧是太傅,这马车内铺的绒毯是极软乎的。
累了一整日,再加上叶翎有规律的翻页声,宁姝眼皮逐渐开始打架,沉沉睡去。
听到一旁女子传出均匀的呼吸声,叶翎淡淡一瞥,将手中的古籍轻轻放下,扯过身边的狐裘,仔细地盖在她身上。
女子就连睡去时,也是极美的。
叶翎移开目光,轻轻靠在了另一侧,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宁姝只觉身体被摇晃了几下,一个声音轻轻道:“醒醒,已经到了。”
睁开眼便被白檀香包围,这股温暖和舒适感让宁姝又往狐裘里缩了缩。
“若真有这么喜欢这件衣服,送你便是。”
宁姝猛然睁开眼,看见叶翎似笑非笑的表情,瞬间魂飞天外,顿觉耳后发热,手忙脚乱将衣服取下递给叶翎。
“多谢叶太傅,不过衣服还是不用了,告辞!”
宁姝如来时一般飞快地跳出马车,向后门跑去。
*
靖王府中。
“啪!”
一记沉重的耳光打在了关炎脸上。
沈俞风恼火道:“废物!这点事都办不好,居然还让偷听之人跑了?”
关炎遽然单膝跪下,高声道:“属下办事不力,请世子责罚!”
“责罚?罚你有什么用?”
沈俞风恨不得把眼前的关炎撕了,若是因那偷听之人出了岔子……
“俞儿,莫要气急,稍安勿躁。”门外忽然传来靖王的声音。
沈俞风倒吸一口凉气,拱了拱手道:“父亲。”
靖王走至关炎身前,盘问道:“你可还记得那偷听之人的样貌?”
关炎摇头:“没人看清那人的模样,那人穿了一身黑,不过身材倒是很瘦小。”
靖王沉默片刻,喃喃道:“嗯……是个误闯进去的也说不定。”
“父亲,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但凡那人乱说些什么……”
靖王屏气凝神瞧着情绪激动的沈俞风,是了,自己的儿子便是这样一个人,事事都要追求完美。
“俞儿,教过你多少次,你在急什么?”
对上靖王带着一丝威严的目光,沈俞风满腔愤怒地将头偏向一边。
跪着的关炎继续说道:“禀王爷、世子,属下在追拿偷听之人时碰见了叶太傅的马车。”
“哦?”靖王登时目光如炬。
“属下也不是有意要怀疑叶太傅,当时叶太傅叫我去别处寻,可属下后来追了好远,还是未逮到那偷听之人。”
“若真是那叶太傅,也难怪你搞不定,”沈俞风脸色稍微恢复了些,“算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早些下去休息吧。”
“是。”
关炎离去后,沈俞风望向靖王,发现他正在沉思。
“父亲……”
“看来叶太傅也对我们十分感兴趣,”靖王抬眸道,“看热闹倒是无伤大雅,若他非要节外生枝……”
靖王的脸上闪过了一抹狠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