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了好几条街,逐渐已经能看见三三两两的行人。
那小孩跑的忒快,闪身溜进一个巷子里。
宁姝小跑着跟进去,却不见小孩的踪影,她顾不上跑乱的裙摆,右手扶着墙,捂住胸口大喘着气,略显狼狈。
多久没有如此奔走过了?
罢了,荷包里的都是些碎银子,丢了也就丢了,就是可惜了那荷包,是她幼年初学女红时绣的喜鹊,虽并不完美,但因母亲一句“好看”便用了这么些年没换过。
宁姝有些恹恹的,打算就此离开。
弹指间,一个人影从宁姝头上掠过,带起一阵稍显凉意的风往巷子深处而去。
宁姝往里瞧了瞧,不一会儿就听见小孩哭闹挣扎的声音。
那人影瞅着像是个青年,正拎着那小孩的衣襟往外走,边走边说:“臭小子,抓你两回了。”
“放开我!我错了还不行吗?”
“去给人家道歉!”
“哼!你放开我就去。”
“先把荷包给我。”
这青年的声音……总觉着有些耳熟。
那小孩很不情愿地将宁姝的荷包扔了出来,那青年接住后便松开了小孩的衣襟。
二人还未从照不见光的巷子里走出,谁知那小孩猛地冲了出来,从宁姝身边飞驰而过,跑到大街上,冲着宁姝和巷子里那青年做了个鬼脸,随后又跑远了。
这次那青年并未再继续追出去,而是缓缓走出来。
“这位姑娘以后在城北可要将荷包看好,莫要再弄丢了。”
阳光打在他的身上,宁姝这才逐渐看清来人,青年着一身黑色拔染印花窄袖长衫,腰间坠着一枚青色玉佩,墨发高竖,额角垂着些许碎发。
可当她看清青年的面容时,却骤然瞪大了双眼,一时语塞。
这张脸,她曾在宫中见过几次,但仅仅几次便足以令她印象深刻,是一张和沈俞风有些相似的脸。
太子,沈堰。
他怎会在此?
见宁姝呆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他双眼出神,沈堰举起右手在宁姝眼前挥了挥。
“姑娘?”
宁姝回过神来,应付道:“呃,多谢公子。”
沈堰干咳两声,偏过头颇有些难为情道:“本太…本公子只是乐于助人,对姑娘可没有什么非分之想,今日之事就当作意外,你我二人应该也无缘再见……”
宁姝:……
宁姝后退两步,蹙着眉道:“这位公子恐怕想多了。”
沈堰话音未落便僵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往何处看,尬笑道:“啊哈哈哈……哦对了,姑娘你的荷包。”
他将荷包递给宁姝,想要岔开话题:“这荷包上的小鸡还怪好看的。”
“这是喜鹊。”
无形的尴尬在空气中弥漫,二人更加沉默。
宁姝逐渐回想起一些记忆碎片,曾听靖王提起过,太子顽劣成性,不顾朝政,常年不在宫中。但太子彼时也不过十五六岁,姑且是年轻气盛。
眼前的沈堰眉宇间还有丁点未褪去的少年气,此刻正有些不知所措,宁姝主动打破僵局,问道:“听公子说抓了那小孩两回,公子与他很熟么?”
沈堰闻言正色道:“还算熟,那孩子并非京城之人,是外来的难民,不知怎么混进来的,在这一带专门偷盗达官贵族。”
“看来公子伸张正义已经好多回了。”
“毕竟路见不平也不能坐视不管嘛!”沈堰颇为自豪地扬起头,可转眼间又变得有些沮丧,“近来城西的流民越来越多,每日施粥也仅可解燃眉之急,甚至还出现了暴动……”
看来太子也并非像传说中的那样不学无术,宁姝唇角微勾,展颜道:“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公子不必忧虑太多,只要心怀天下,尽人事,天命也会倾向于你。”
秋风吹起落叶,自二人间缓缓飘过,这姑娘笑起来更好看了。
还从未有人能如此说到他心里去,沈堰只觉浑身一颤,心里堵得厉害。
“姑娘你……”
沈堰刚想打听这姑娘姓甚名谁,却生生住了嘴,这太不合规矩了,于是改口道:“姑娘府上离得可远?我去叫辆马车吧。”
“谢过公子,不过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公子保重。”宁姝轻轻一礼,转身离开。
她这辈子还是别再和沈家的人扯上关系比较好。
看着少女远去的背影,沈堰睫毛轻颤,随后向皇宫走去。
宁姝回到宁府,刚踏进咏春苑便听见芸烟和芸雨异常紧张的声音。
“哎哎,小少爷小心点儿。”
“您快下来吧,摔坏了可如何是好?”
院子里,宁鸿博扒着那棵老树树干正在向上爬,张嬷嬷今日告假回家,也没一个能管得住的,此刻芸烟和芸雨正在树下急得团团转。
服了,今日怎的一个个的小孩都这么皮?
宁姝无声地走到老树下,清了清嗓子,说道:“博哥儿要是再往上爬,可就吃不到阿姊这儿的糕点了。”
听到宁姝的声音,宁鸿博赶忙回头,三步并作两步地爬下来,拍了拍裤腿,喜笑颜开道:“阿姊你终于回来啦!”
宁姝却并未像宁鸿博想的那样温柔,而是厉声道:“博哥儿,你去爬那树干作甚?若是摔着了,运气好断只胳膊断条腿,运气不好便再也见不着我,见不着娘亲!”
宁鸿博从未见过宁姝如此严厉,有些被吓住,磕磕绊绊道:“今日娘亲出、出府去了,我便想来找阿姊玩儿,可、可阿姊一直没回来,我看这树上有个鸟窝,就想上去瞧瞧。”
“这鸟窝里的鸟是扇你还是啄你了?与你有何干系?这树这么高,你还这样小——”
宁鸿博看着宁姝这样数落自己越发觉得难过,顿时开始抽泣,小手拉住宁姝一点点的裙摆,边哭边说道:“阿姊,我……我错了呜呜呜,阿姊不要讨厌我……”
宁姝见宁鸿博哭得这样委屈,当即就有些后悔,自己说话还是说重了。
小孩子难免好奇心重些,只是今日这样的事儿宁鸿博若是真出了什么差池,周氏怕是会找她拼命。
宁姝蹲下身安慰道:“阿姊当然不会讨厌博哥儿,只是博哥儿要和阿姊约法三章,以后来我这儿要乖乖的。”
宁姝伸出小拇指,笑了笑,说:“与我拉钩。”
宁鸿博将自己的小拇指轻轻地勾了上去,鼻子抽抽了两下。
“阿姊,我以后一定乖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