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莹将最后一块烂木板丢出了铺子外,拍了拍手上的灰。
短短五日,婉莹按照宁姝给的图纸将破旧的墙体拆掉,重新修补了一番,等刷上木蜡油再风干一段时日,这间小商铺将会焕然一新。
那男人从前是真不会做生意,在这地段好不容易买下了这样的铺子,却用来卖菜。
卖就卖吧,价还定得不低,说是要配得上这铺子,尽快回本。
寻常百姓也不是傻子,放着便宜的不买,怎会来买贵的?尽管她走街串巷了解过市场,还是拧不过那守财如命的男人,只得作罢。
现在那男人离京打算继续做生意,只能说他自求多福咯。
除了修缮商铺以外,小姐还让她注意打听,若是最近有惹眼的西域商人出现在集市上,便及时告诉她。
当时她还纳闷要怎么才算惹眼,毕竟西域商人每月都有,且卖的商品都挺稀奇古怪的。
可今日集市上的确出现了一个“惹眼”的家伙。
……
午后,宁姝得了婉莹的消息,立刻换上劲装,戴上斗笠,身上揣了一把防身用的小刀,独自出府。
上一世在她及笄之后,有一种膏油在京城妇人之间风靡一时,据说美白养颜,祛疤祛皱。
第一次见到那膏油是在夫人们的宴会上,听说是胭脂馆的老板从西域商人那里花高价买到的配方,只此一家,独一无二。
为了融入夫人们的话题,她向制膏油的师傅学习过制法,了解过各种原料和品类,甚至能自己做出成品,但始终与胭脂馆里的那种相差甚远。
据夫人们描述,那西域商人的临时摊位十分夸张,铺位上有一颗巨大的羊头白骨,吓着了不少过路人哩。
最怕来者不善。
安全起见,宁姝只身一人来到城南集市,开始寻找那西域商人。
码头边一条笔直的长街,一览无余,宁姝很快就看到了最显眼的一处。
需两双手臂环抱才能抱住的羊头白骨放在正中,周围零零散散摆了许多稀奇古怪的首饰器物,都是中原不多见的,华丽而诡异。
路过的百姓们即便满是好奇,却也不敢上前去看看,纷纷加快脚步离开,只因坐着摇椅的年轻摊主身边站了一个凶神恶煞体格彪悍的汉子。
摊主虽不似那大汉体壮如牛,但相比中原人也算是健壮,约莫二十七八的年纪,长相颇俊,可惜左眼下一道长长的疤痕打破了这平衡感。
大约是为了入乡随俗,摊主的穿着打扮和京城男子别无二致。
“阿塞罕,你杵在这儿我还怎么做生意?”
“可是公子,王交代了要贴身保护您。”
“……”
宁姝还未走近,便见摊主似乎在和他那大汉说着什么,似乎有些无奈。
她心里也有些忐忑,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于是强装镇定在摊位面前停下。
那年轻摊主瞧见终于来了客人,正堆起笑脸打算招呼,可还没开口,宁姝开门见山地问道:“公子可卖膏油的配方?”
摊主一愣,挑眉后仰。
“又来?”
什么叫又来?难道那胭脂馆老板已经抢先一步买走了吗?
宁姝心中忽的泛起一丝焦急。
“阿塞罕,你帮我盯着这摊子,”只见那摊主站起身,朝宁姝招招手,再竖起大拇指往身后的小巷指了指,“借一步说话吧。”
宁姝迟疑片刻,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我说这位姑娘,你们中原人消息都这么灵通的么,我都还没将这配方传出去,今天来找我的,你已经是第二个了。”摊主十分潇洒地倚靠在墙边,饶有趣味地看着宁姝。
宁姝右脚后退了小半步,这人竟直接将她戳穿,她的手不由得轻轻靠向了插在腰间的小刀。
那摊主直直看穿了宁姝在想什么,大笑道:“哈哈哈哈抱歉抱歉,我是不是吓着姑娘了,不过我并无恶意,姑娘这装扮……我着实没见过哪个男人生得跟小豆芽似的。”
宁姝:……
以后还是好好穿女装吧。
摊主笑够了以后,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叫赫连逸,姑娘怎么称呼?”
“我怎么称呼不重要,赫连公子还是说说配方的事情吧。”
“那就叫你小豆芽。”
“……”
宁姝将斗笠摘下来,问道:“赫连公子开价吧,多少银两才能买你的配方?”
赫连逸眼前一亮,这小豆芽还挺好看,不过他见过的美人也不少,还是她西域的女子更胜一筹。
“小豆芽,我的配方只卖给有缘人,一来就问我要价多少,是不是有些太看不起我了?”赫连逸歪着脖子摇了摇头。
“可赫连公子,卖配方不卖银子,卖这配方又有什么意义?有缘人又是何说法……”
这西域商人怎的不按常理出牌?
赫连逸脸上始终挂着微笑,眼下那道疤痕虽醒目,但一点也不令人感到害怕。
“小豆芽,你还是回家吧,看来你不是我的有缘人。”
赫连逸从宁姝身边走过,拍拍她的肩膀,往巷子外走去。
宁姝看赫连逸没有停留的意思,对方多半是铁了心了,但还是开口说了一句:“赫连公子,我还会再来的。”
赫连逸背对着宁姝摆了摆手。
于是宁姝搬了张小凳子,在赫连逸摊位对面坐着观察了一下午,除了几个胆大的去他的摊位看了看,但也什么都没买。
宁姝看不出什么端倪,短时间也没头绪,接近傍晚时分,宁姝才回到府中。
这下可担心坏了芸烟芸雨和张嬷嬷,她们知道宁姝此行也许有危险的时候,一个个都拼命拦着,可犟不过,只能在心里担忧,见她回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一连三天,宁姝都守在赫连逸摊位对面,风雨无阻。
赫连逸几次三番都想将她赶走,这小姑娘却像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一来二去便也懒得管她。
据宁姝观察,赫连逸虽然在卖东西,但无论生意好坏,他似乎都表现得云淡风轻,有些时候又东张西望的,似乎在警惕着什么。
他当真是来做生意的么?
直到第四天下午近黄昏,宁姝打了个盹儿的功夫,赫连逸便不见了踪影,只有阿塞罕在那儿收拾东西。
宁姝忙上前问道:“你们家公子呢?”
这几天宁姝顶着大太阳在这儿坐着,阿塞罕见着都有些于心不忍,说道:“我们家公子找画去了。”
“找画?找什么画?”
“似乎是一副很稀有,珍贵的画,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阿塞罕怜悯地瞧了一眼宁姝,不再多言。
反观宁姝,却见她一向平静的脸上有些疑惑,随即又似乎下定决心了一般。
向阿塞罕道谢后,宁姝转身离开,迅速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