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二,一辆朱轮马车停在七阿哥府门前,为首的乳白色骏马在车夫的抚摸下,安安静静等候主人们大驾光临。
陈三顺搀扶着主子踏上恭候多时的马凳,两阶之后,怀洧躬身上撩车帘,随着布料上升至一半,一只大手顺着缝隙伸出帘外,车帘落下,人被堂而皇之的拉入车内,下一刻,轻微的碰撞感袭来,头部撞在某个坚硬的胸膛上,视线正对上月牙白暗纹衣襟以及稍上处某个上下滚动的突起软骨。
这一切发生的猝不及防,雄性气息快速袭入鼻腔,将趴在胸膛上的异性身体裹挟起来,惹得怀洧僵直起背部,霎那间,宽敞的车厢上方仿佛弥漫了一层危险的气味,怀洧无从思考更不敢抬头,关于“绑架、蓄意报复、杀人灭口、亡命之徒”一系列与死亡、惊险相关的戏码回荡在脑海、直冲天灵盖,仿佛下一刻就会横生一把冰冷的匕首,突然插入她纤细的脖梗或是柔软的腰部,结束脆弱的生命。
越想越怕,怀洧干脆闭眼,压低声音认命道:“别杀我,我给你钱。”虽然方式很愚蠢,但这是在大脑待机时,在脖和腰处没出现任何锋利物品前,她唯一能想到的方法。
时间流淌好半晌,庆幸的是危险物品未曾出现,不幸的是回答她的除了沉默,还有长久保持一个姿势后的麻木感,很快小腿迎来下一个过程,酸痛感极好的刺激大脑,帮助怀洧快速想到一个令“歹徒”满意的条件,压制住麻意,当她正欲开口提出新一轮谈判时,江福海的声音从车外传入车厢。
“七爷、福晋,您二位坐好了吗?”迟迟未得到主子们发话的江福海小心翼翼的问着,近乎下一秒就得到回应,“走吧。”胤祐发出足以叫外面人听到的音量。
润朗的男声从喉咙滚出,怀洧看着上下软骨,不由自主做出吞咽的动作,脸跟着灼辣辣的热起来,替下方才汹涌的恐惧是新一轮窘迫,真是,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她尴尬的握紧袖口,不知该拍着胸脯感谢神明眷顾,顺便大喊一声窝草,还是该头疼如何处理眼下的情景,,,,
怀洧内心os:真是昏头,这面料、这月白色、还有名贵银线绣上的祥云团纹,谁家坏人会穿着这么名贵的衣服,还是她选的衣服,真是脑子被驴,,不对不对,自己是防范意识强,要怪只能怪胤祐好端端的不吭声。
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这样想着,怀洧一本正经的挪开身子,目视前方,像是一切都没发生般避开“罪魁祸首”好整以暇的审视。
皇家规格的马车向来宽敞,在一方不动声色的努力靠向车壁中,距离逐渐拉大,又在一方视线无法触及之时,另一方慢慢加深了眼眸,黑色瞳孔被一层不知名的薄雾覆盖,带了些潜意识的糟糕。
胤祐的视线不声不响的从空出的地方划过,他不由分说的想念着上次紧挨时的亲昵,刺眼的距离如同那条护城河沟将皇城里外隔绝,更似一条不深不浅的隔阂带让他闷的想要掀开车帘透气。
车辙碾压过热闹的街市,京味十足的叫卖、揽客声与马蹄发出的“哒哒”声混杂在一起,透过摇曳的窗帘,叫人足够准确判断出目前行驶位置,与胤祐不为人知的复杂心情相比,怀洧早就把尴尬抛掷脑后,乐天派的她正摩挲着荷包上那朵栩栩如生的荷花,认真思索待会如何将推广出去。
过了繁华的正街,在往前走一点就是三贝勒府,于是,没等胤祐找到机会开口,马车已然十分稳当的停下,车门从外打开,待胤祐下车后,怀洧仪态万方的从里面出来,水红窄袖搭上月白祥云纹,衬得玉手白嫩如柔荑。
“我说什么来着,北京城念叨人,一念一个准。”三福晋董鄂氏哝嘴笑着,冲刚被引过来的怀洧招手:“七弟妹快过来,我们正念叨你呢,尤其是你五嫂,听闻你要带点心过来,一直盼着你呢。”
“我来迟了,过会儿自罚几杯赔罪。”怀洧与各位见完礼,五福晋他塔喇氏便拉着她坐到方才四福晋乌拉那拉氏身旁。
“咱们可有段日子没聚在一起,难得今夏塘里菡萏开的盛,美景配美酒,姐妹们待会儿可要多饮几杯,千万不要跟我客气。”
董鄂氏说完,一旁嗑着瓜子的保泰福晋孟佳氏笑盈盈的应道:“主家都发话,我们哪有客气的道理,不怕您笑话,我可惦记您这儿酒好些天了,今个儿下车时,我家爷还说幸亏到了,不然他的耳朵就要被我念聋了。”
孟佳氏的话成功逗笑一屋子福晋、夫人,虽不知内容虚实,但保泰阿哥是京中出了名的有趣之辈,联想之前的事,这也确实像他能说出的话,怀洧边笑边想,或许保泰阿哥在说话时还特意捂上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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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宝首饰、绫罗绸缎总是女人们凑在一起亘古不变的热点话题,就像现代网购要链接,古代求图纸要铺名,一通交谈下来,终归不枉费怀洧这一身打扮,澄玉楼得到称赞和推广,大福晋当场要了怀洧脖上那只金镶玉锁的图纸,准备为她的两个小格格打上一对。
菡萏宴顾名思义是以赏荷为主,三贝勒府的泽芝园绕着池塘修建而成,池塘四周的游廊正是观赏的绝佳之地,于是,董鄂氏选择在此处摆桌设宴,以池塘为界,将男女席位分割。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满塘的千瓣莲饱满绽放,如同一个个亭亭玉立、姿态万千的少女,引得胤祉才思涌动,升起吟诗做赋之意,做东的好处就是能说干就干,太子不在,大阿哥早早离席,借此机会,大文豪三贝勒除命人笔墨纸砚伺候外,还附庸风雅的搞了一场简易版“流觞曲水”。
文官好说,大清的巴图鲁们倒是不太能坐的住,但也不敢扫了三贝勒雅兴,只得硬着头皮作诗喝酒,没有最惨只有更惨,好几位学渣被人直接抬去房间醒酒,其中包括可怜的五阿哥胤祺。
“爷,您还好吧。”
“嗯。”胤祐闷哼一声,头往怀洧肩膀上靠了靠。
??分辨不出此人是否喝醉,怀洧使用中最常见的判断方法,伸出手指凑到胤祐眼前问:“那这是几根手指?”
“。。。”
胤祐没有回答,他微眯起眼,精准的捉住眼前试探性晃动着的小手,将其握在掌心来回摩挲,因常年拉弓而留下的硬茧正跟柔软的手背亲密接触,痒痒的,像羽毛拂过后颈,惹得怀洧下意识缩起脖子。
指尖散发出灼人的热度,耳窝里也流淌着酒精气味的热浪,果酒和白酒的气息交织在空气中,引得怀洧脸颊泛红,身上莫名的燥热,见胤祐闭着眼,她悄摸摸的移开身子打算探出头降降温,可惜肩膀上一秒刚离开,下一秒,胤祐就睁开了眼睛。
二人对视,怀洧想到了上午的插曲,胤祐则什么没想到,不过,有些藏在心里的话终是借着酒劲不吐不快:
“那日,我真的不是故意食言的,是皇阿玛突然找我,还有,后院的事是我的问题,我一定会处理好的,你就别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