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云隐正站在庭院中指挥下人们安置行礼物品。
虽然杭州的大件家具连同宅院一起卖掉了,但毕竟在杭州呆了三年,还是添置了不少行头。
不说别的,仅是彘儿一个人的物件就不少。
“你们将……”
一句话还没说完,姬云隐就被风一般进来的夜北行抱住了。
姬云隐正想开口说话,陡然间感受到了夜北行的悲伤,连忙抚向他的脸:“怎么了?”
“晋从殁了。”
姬云隐怔了一下,不确定地问道:“折将军?”
夜北行点点头。
姬云隐心下了然:怪不得夜北行这样伤心!
夜北行朋友极少,夜五夜七和戴永辉虽然从小就跟着他,但身份有别,做不到无话不说。只有折继光,夜北行才可以与他畅所欲言。
姬云隐牵着夜北行的手道:“我们进屋说话。”
夜北行任由姬云隐牵着他进了他的书房。
两人在长官帽椅上挨着坐下后,姬云隐轻声问道:“怎么殁了?”
“他和他父亲在与李元昊的战争中阵亡了。”
这次,轮到姬云隐不说话了。不知为何,她心里突然生出强烈的不安来。
半晌,姬云隐才开口说道:“李元昊这是想做什么?难道还想南下不成?”
有了姬云隐在身边,夜北行的情绪总算平稳下来了,也能正常思考。
“党项人的野心一直不小,当年李元昊的父亲之所以向朝廷称臣就是为了发展壮大。否则你可看到一个部落既向我朝称臣又向辽国称臣的?
你还记得在真定府时我走了几个月那一次吗?那一次就是官家派了我去西北打探党项人的情况。
那次回来我就与大娘娘与官家说了:不能任由党项人发展壮大,特别是李元昊,野心更大。
可大娘娘与官家都不喜战争,更不会主动对党项人出击,所以只下令西北边防军加强戒备与防守。”
姬云隐深觉无力。
她是读过经史子集之人,从古至今,没有哪个朝代不发生战争。关键是看是你主动出击还是被动防守。
可无论是哪种,战争都是劳民伤财之举,最受伤的还是百姓。
本朝自建国以来,几任皇帝都不是喜欢战争之人,主张的是一个“和”字。
或许会有人认为本朝的皇帝软弱,但其实本朝的经济却是有史以来最繁荣昌盛的,百姓的日子也比以往任何朝代的百姓过得安足幸福。
像唐朝,已经是为数不多的繁荣昌盛的朝代,版图也比现在大许多,可是百姓的日子却仍然没有现在过得好。
可这一切的前提是保证国家不亡,所以边关的防守尤其重要。
姬云隐虽然懂大道理,但她毕竟未入朝为官,对本朝的军事实力并不清楚。
以往她也不关心,认为只要经营好自已的一亩三分地即可。可是折继光的死让姬云隐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那就是战争并不是与她全然无关!
尤其夜北行还是武将出身,还曾在兴州军中历练过,对西北情况颇为熟悉。
如果边关情况真的告急,谁知道官家会不会派夜北行去战场?或者夜北行自已申请上战场?
仅是这样想着夜北行有可能上战场,姬云隐就全身冰冷。
姬云隐伸手抱住夜北行的腰,“长和,我害怕。”
夜北行奇异地懂了姬云隐的担心,他将姬云隐紧紧搂在怀中,“阿隐,别怕。哪怕是为了你们娘俩,我也会保重自已!”
两人就这样拥抱了好一会儿,夜北行才开口道:
“我朝自开朝来虽然几任皇帝都想方设法削弱武将的实力,但对武将世家还是厚待的。
像曹家军、折家军、杨家军都是子承父职,封爵封王一点也不吝啬,所以边关边防并不是那么薄弱,李元昊就算再能耐,也没那么容易打到中原来。
再者,河湟如今还在吐蕃手中,甘州也由回鹘统治,河湟吐蕃与甘州回鹘如今都依附我朝,李元昊如果不将这两处拿下,不敢贸贸然进犯中原。”
有了夜北行这番安慰,姬云隐的心总算安定了些。
“长和,你会上战场吗?”
这一次,夜北行没有回答。
姬云隐便知道夜北行的想法了:如果真有需要,他会主动申请上战场的。
如果是以前,姬云隐肯定出言阻止,可刚刚知道与夜北行一般年纪大的折继光去了,劝他不要上战场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自已的命是命,难道别人的命就不是命吗?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依偎着抱在一起,可是,安静的气氛却被旋风一般冲进来的人破坏了。
“长和,我收到家中来信,说我父兄殁了,是不是真的?”
来人是折继光的妹妹清安县主折明月。
姬云隐从夜北行怀中退开,站起身来招呼:“清安县主。”
折明月却是没有理她,只一眨不眨地盯着夜北行。
夜北行缓缓点头:“是真的。”
折明月的身形几不可见地摇晃了两下,但眼睛却瞬间泛了红。
姬云隐上前去扶折明月,却被折明月一把甩开。
夜北行连忙上前扶住姬云隐,念着折明月正在伤心中没有与她计较。
折明月死死地盯着夜北行,“你能不能陪我回一趟家?”
夜北行的视线看向姬云隐。
姬云隐心里是不愿的,但既然夜北行没有一口拒绝那就说明他心里是想去的,只是碍于自已他才没有一口答应。
姬云隐避开了夜北行的视线,没有出声。
夜北行看向折明月道:“等我明日禀明官家再做打算。”
“还等什么明天,你现在就随我进宫去。”
说完折明月就上来拉夜北行。
夜北行冷着脸道:“阿隐才刚从杭州回,儿子我还没见着呢,你总得让我缓口气。”
“那我们现在进宫去求了官家,明日出发。”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姬云隐遂对夜北行道:“你随她去见官家吧。”
夜北行充满歉意地抱了抱姬云隐,“阿隐,对不起。”
姬云隐摇了摇头,但她没有说话。
夜北行和折明月走后,姬云隐一个人在椅子上呆坐了许久,直到木棠进来找她她才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