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东京城,花开成海,遍地菊香。
黄河大堤旁慢慢走着两个人,其中一人二十来岁,五官端正、举止沉稳,另一人三十左右,相貌颇为清奇,行为举止间颇有些不羁。
那年轻之人叹道:
“我以前只听说东京深秋的菊花漂亮,没想到黄河大堤旁的这一片枫林也是别有一番韵味。
唐朝诗人杜牧曾有诗‘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东京的这一片红枫林怕也毫不逊色!”
年长之人“嗤”道:“没说两句话就掉书袋子,你累不累?”
年轻之人忙讨饶:“仲贤兄,是我之过。”
仲贤道:“适从,接下来你还想去哪里游玩?我给你带路。”
叫适从的人抬头看了看天色,“今晚我堂妹在樊楼设宴替我接风洗尘,仲贤兄要是不嫌弃就一同去吧。”
仲贤道:“你堂妹在樊楼设宴?樊楼的菜肴可不便宜,你哪个堂妹这么大的手笔?”
适从叹了口气:“我这个堂妹也是可怜人,不过她最不缺的就是钱。”
仲贤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你这个堂妹不会是叫姬云隐吗?”
适从——姬怀义惊道:“你怎么连我堂妹的闺名也知道?她这么出名吗?”
仲贤——梁是摇了摇头:“那倒不是。”
“月余前,你堂妹和西京纺织行业商行行头白家一起来了开封府,你堂妹将十几家作坊、商铺到开封府立了官契存了档。”
说到这里,梁是看了看姬怀义没有接着往下说了。
梁是在开封府任工曹,姬云隐的官契正是他经手办的。因为姬云隐的情况特殊,他才记得她。
姬怀义苦笑了一下道:“她手里是不是除了这十几家作坊商铺还有不少的作坊商铺的官契?”
梁是这才点了点头:“你没说错,只是官契虽然在她手中,但是这些店铺早就不是她的名字了。”
姬怀义问道:“像这种情况,堂妹能追回来吗?”
梁是道:“当时白老夫人也问了这个问题,我告诉她可以上告,但是很难追回。因为这些契约转了好几次手。”
当初梁是看到姬云隐手中的旧官契最终绝大部分变成了吕大娘子的名字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类似霸占孤女财产的案件并不少,只是姬云隐被霸占去的财产远远多于普通案件罢。以往也有上告的,但最终有赢有输。
就算是赢了,最终到手的钱财也十去其七、八。
而姬云隐这件事情更复杂些。
吕大娘子并不是直接过户到她名下,她其中捣腾了几次手,而且她还是吕大相公的堂妹,姬云隐想要追回财产的可能性极小。
姬怀义的视线也不知道看在哪里,好一会儿才道:
“仲贤兄,不怕你笑话,我们姬家整个一大家族这些年都是靠着白家的钱财才得已安然至今。可是,整个姬家没一个人善待过我这个堂妹。
也正因为这样,我对这个堂妹的感情很复杂。”
梁是内心也颇是唏嘘。
世人在面对一笔意外大财时没多少人能真的毫不动心,只是每个人对待的方式不同而已。
有的人感恩、有的人欲盖弥彰、有的人杀人灭口。
梁是回想了一下姬云隐的样子,她可不像是任人欺负都不出声的主儿,如果姬怀义真的对她不好,她不可能还在樊楼设宴替他接风洗尘。
梁是再联想了一下姬怀义的为人,他有时虽然迂腐了些,但是是一个难得的正人君子。如果他真的受了白家的好处,以他的为人不可能不善待姬云隐。
不过,以他的性情,无颜面对姬云隐只怕也是真。想来这些年他的心里也不好过。
想到这里,梁是拍了拍姬怀义的肩膀,“适从,就算你们姬府其他人都对姬姑娘不好、你也不会对她不好的。我相信你!”
姬怀义只能苦笑。
整个姬府,也只有他父亲和他对姬云隐是心怀歉疚的,只是父亲选择逃避,他选择了关照。
不过听说设宴的是姬云隐,梁是倒是有了几分兴趣:“反正我也无旁的事情,就与你一同赴宴。”
……
**
东京取消了宵禁,三鼓后夜市不禁。
从姬府到樊楼没有多远的距离,姬云隐决定步行去樊楼。
这还是姬云隐来了东京后第一次这么晚出门,天色虽然还没有全黑,但是不少店铺都点亮了灯光。
这条街是有名的饮食街,虽然也偶有香料、药铺等店面,但还是以饮食为主。
这个时候刚开始做夜间生意,一路过去,王楼梅花包子、曹婆婆肉饼、笋蕨馄饨、甘露饼,金银炙焦牡丹饼,菊花饼,……油饼、汤羹……各式香味扑鼻而来。
姬云隐一边走一边看,兴致盎然。
她笑着对阿元说:“大家都说闻着食物的香味会引得人食欲大增,可我仅是闻着这些香味就已经饱了。”
阿元道:
“可不真是这个理。没听彭厨娘说:她之前伺候大厨时,一整天下来什么都没吃但还是不想吃,仅是闻着油烟味就饱了。”
彭厨娘是姬云隐小厨房雇佣的负责饮食之人。
一边说笑,两人很快就来到了樊楼门口。
还没进樊楼,眼尖的阿元拉着姬云隐道:“姑娘,我怎么瞧着从马车上下来的那人像是舅老爷?”
姬云隐顺着阿元指的方向看过去,第一眼看到的却不是白舅父,而是夜北行。
夜北行身材高大,又在人潮涌动的闹市中骑着高大神峻的河曲马,可不一下就进入了姬云隐的视线?
夜北行正准备下马,突然察觉到打量他的视线。他顺着视线看过去,不巧与姬云隐的视线碰了个正着。
这么巧?
夜北行微愣间,姬云隐已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姬云隐自然不是冲着夜北行去的,而是那个刚从马车上下来的人:白舅父。
“舅舅,你什么时候来的东京?”
白舅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姬云隐。“三姐儿,你怎么来了樊楼?”
姬云隐回道:“二哥哥来东京求学,我在樊楼给他接风洗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