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云隐抬头看过去,一群人走了过来,可姬云隐的视线偏偏就与夜北行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姬云隐将受伤的手掌放下,直了身体站了起来。木香也愣愣地跟着站了起来。
夜北行没想到又遇上了姬云隐,刚才她手掌上受了伤,是摔着了吗?
突然想到她已与吕世东定亲,夜北行将看向她的视线移开。
姬云隐走出亭子往侧边让了让。
没多久前才见过,官家对姬云隐印象颇深,他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上姬云隐。
不过官家能确定这绝对是巧遇。因为他之前并没有打算来大相国寺,是去开封府处理他生母李娘娘之事后心情不畅快才临时起意来大相国寺走一走的。
官家记得姬云隐说话颇有些意思,此刻心情不畅快的他便想着和姬云隐说说话后会不会心情变好些。
官家朝着亭子走了过来,“小娘子,你也坐,陪我说说话。”
见官家坐下后,姬云隐也不扭捏,在官家身侧一张石凳上坐了下来。夜北行站在官家身后,其他人分散开来。
从夜北行这个角度可以很好地看清姬云隐。
因来寺庙祈福,姬云隐穿得比较素雅。
她穿着一件粉白色罗绸裙,外罩一件浅金色提花丝锦披风,头上只戴了一朵白色的珍珠簪花。
这样素雅的打扮看在别人眼中未免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感觉,可是夜北行眼中的姬云隐仍然狡黠多变。
夜北行不敢多看,生怕多看了又被姬云隐套了进去。他将视线略略移开了些,余光却还是能扫到姬云隐。
官家问姬云隐:“小娘子怎的想起来大相国寺了?不是来听高僧说法的吧?”
姬云隐笑道:“我哪有那个慧根?我就是陪着外婆来玩的。”
官家隐约记得夜北行说姬云隐的生母早逝,全靠外家庇佑才能平安长大,联想到自已的生母李娘娘,不禁心生感触。
“我听说你生母早逝?”
姬云隐有些讶异官家怎么会问她这个问题,不过仍是规矩地答道:“我八岁那年生母就去世了。”
官家心道:你比我好,我连自已的生母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更是前不久才知道她是我的生母。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记得生母的样子吗?”
姬云隐道:“我的情况有点不同。
我七岁那年生母突然重病,随后八个月的时间我因为担心见不到她便一直陪在她身边,就连晚上睡觉我都不肯离开。所以她的每一次病情变化我记得很清楚。”
夜北行虽然知道姬云隐很小就没了生母,但他并不知道是这样的情形,他不由自主看向了姬云隐。
姬云隐脸上并没有自哀自怜或怨恨的表情,只有淡淡的惆怅。
官家也没想到是这样,他踌躇了一下问道:“你那时那么小,陪在她身边有没有害怕过?”
“自然也是害怕的”,姬云隐将视线看向官家,“但我更怕她走的时候我没能在她身边陪着她。”
说到这里,姬云隐对官家道:
“官家,不是我在你面前卖可怜,我生母也不知得的是什么病,全身溃烂,就连脸上都是大颗大颗的脓疮,很有些吓人。所以如果我不盯着,下人们更不尽心了。”
姬云隐说完后,官家顿住了。
他倒不是被姬云隐的话恶心住了,虽然想想那个画面确实有些不适,他想的是:假若换做是他,要他八个月一直面对那么张脸,他怕是做不到。
所以面前这个小娘子不简单!
不过这样看来,在生母一事上,这个小娘子与他究竟谁更幸运一些很难定论。
“看来你和你生母的感情很深。”
对于官家的这句评论姫云隐却摇了摇头。
“并不是这样。生母生病前我对她的感情很复杂,既享受着她对我无微不至的关怀照顾,又嫌弃她是个商户人家出身的姨娘。
可得知她重病后我才意识到:假若没有了她,就再也没一人会像她那样全心全意护着我。
所以那时我陪在她身边也是逃避之举。”
官家和夜北行都听懂了姬云隐的言下之意:她之所以那样不全是因为爱,还因为自身的害怕。
但姬云隐这样说没有引起官家和夜北行任何反感,反而让他们二人觉得姬云隐更加真实可信。
官家心道:这小娘子倒有些意思,不假装好人,实话不假说,但说话又很有分寸。
夜北行是没想到姬云隐也有过这样的心路历程,这样复杂。之前只以为她是个幼年丧母的小娘子而已。
怪不得她胆子这么大、心思这么多。
夜北行还没意识到:他更加被姬云隐吸引了,此前因为得知她订婚后关闭的心房总想蠢蠢欲动。
和姬云隐说了这一会话后,官家的心情莫名好了不少,他站起来到:“我走了,小娘子自便。”
姬云隐站起身来,“恭送官家。”
夜北行临走的时候从身上掏出一个药瓶放到石桌上,但是什么话都没话。
官家他们走后,木香长长舒了口气:“姑娘,你怎么一点也不害怕?我动都不敢动一下。”
姫云隐不解:“官家平易近人,性子很好啊,为什么要害怕?”
“你就不怕话没说好官家怪罪下来?”
“你想多了”,姬云隐道:“我又不是朝堂奏对,说的也不是国家大事,就是闲话,就算说了官家不爱听的他最多以后不理我罢,能怪什么?”
木香还是害怕:“可要是官家问起了大事呢?”
姬云隐笑出了声:
“你是戏文听多了吧?我一个小娘子,官家会问我什么大事?就算问起来,我推托不懂就糊弄过去了。”
两人说话间,木香已打开夜北行留下来的药瓶,“这是什么?”
姬云隐接过放到鼻下闻了一闻,与她以前用的外伤药膏味道差不很多,但这瓶是淡绿色的药膏。
她心思一动:不会是夜北行看到了自已手掌上的擦伤特意给自已的吧?
他是那么好的人吗?
虽然如此想着,姬云隐也没打算以身试药。“我瞧着有些像药,等会回去经过药铺时你去问一下。”
木香接过药应了。
姬云隐抬头看了看天色道:“估计外婆那边听经也听得差不多了,我们去找她们吧,今天的事情都不许告诉外婆。”
木香不是很情愿地点了点头。
姬云隐没等多久,法会就散了。
看着容光焕发走出来的白老夫人,姬云隐心想虽然大相国寺这银两收得虽然忒贵了些,但也不是一点用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