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府 姬府
辰时初,姬老夫人刚从佛堂礼完佛出来,就见她身边的大丫环芷兰神色不对地等在佛堂门口。
“老夫人,五姑娘身边的姚妈妈过来说,五姑娘不见了。”
姬老夫人眉头皱了一下,“天这么早、都还没到请安的时辰,怎么会不见?”
芷兰上前几步扶了姬老夫人的胳膊轻声道:
“姚妈妈说:她今天早晨发现五姑娘的房间一直没有动静便进去看了,结果五姑娘和木香都不在,她找遍了整座府邸也没见到人。”
姬老夫人原本就不苟言笑,听了这话后神情更显严苛。
姚妈妈是姬老夫人的陪嫁丫环,因年纪大了被姬老夫人派到五姑娘姬云隐身边当教管嬷嬷。
佛堂设在姬老夫人院落的东侧,姬老夫人有令:没有经过她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擅入佛堂。她礼佛时更是不许打扰。
因此整个姬府中人没有要紧之事不会来佛堂这边。
芷兰扶着姬老夫人沿着游廊往她的正屋而去。
姚妈妈已等得焦急,等姬老夫人在正屋的椅子上坐下后,姚妈妈三言两语将事情经过讲述清楚。
姬老夫人现在没有心思追究姚妈妈和门房的责任,而是问道:“依你所见,五姑娘会去哪里?”
姚妈妈道:
“五姑娘以前从来没有私自出过府,老奴猜想她会不会是知道了要嫁人一事才逃出府去的?
可她对外面的事物一点也不熟悉,要投奔也只可能是逃去她外家。”
姬老夫人脸上浮现出怒容,手掌在旁边的檀香木茶几上一拍,震得茶几上的汝瓷茶杯都动了一动。
“从古至今,哪个女子的婚事不是父母做主,她能有什么不满?何况我们姬家是何等人家,怎么能发生这等逾矩之事?”
姚妈妈道:“老夫人,现在要紧的是将五姑娘找回来。”
“那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安排人去找?”
……
与此同时,北青河河运码头,一个戴着帷帽、身着男装之人和一个十七、八岁的女扮男装之人登上了停靠在岸边的一艘大船。
此时是八月底,天气已没有那么燥热,早间的河风吹在人身上带来了几分凉意。
进了船家安排的上等舱房后,女扮男装之人问那个戴着帷帽之人:“姑娘,我们真的就这样上了船?”
姑娘将帷帽摘了下来,十五、六岁的年纪,面容姣好、明眸善睐。
“是”。
这两人正是姬府的五小姐姬云隐和她的丫环木香。
自从前些天东京姬府来的吕妈妈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过她后,姬云隐就多了个心眼。
果然,父亲和大娘子把她许配给了吕家公子,吕妈妈来青州的目的是接她去东京嫁人。
吕家公子是什么情况姬云隐并不知道,但东京姬府还有两个尚未说亲的嫡庶姐姐,如果真是门好姻缘,怎么也不可能轮到她。
而且,姬家当初答应过姬云隐的外家白家,她的婚事要经过白家同意。可是她却没有收到白家的信,更加说明这门婚事不妥。
所以姬云隐便让木香订了这艘去往西京的船,昨晚就使计从侧门出府乘提前租好的马车到了北青河附近。
就算今天早晨青州姬府的人发现她们不见也没这么快找来。
姬云隐将帷帽放到舱房的桌子上,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到了西京,外翁和外婆会替我做主的。只是有些对不住二哥哥,他平日待我甚好,我都没和他告别。”
说话时姬云隐的眼睛光彩流转、甚是动人。
木香从小服侍姬云隐,知道她并不是在姬府中表现出来的那样平凡普通,而是一个心有成算之人。既然她说外家会替她做主,那就会。
她附和着说了一句:“二公子是好人。”
可是等到要开船的时候,船只并无动静。
“木香,你出去问问船家,什么时候开船?”
木香应了一声出了舱房。
姬云隐靠在椅子上沉思起来。
这次到了西京后,她就跟着外祖母学习经商。
就算当初娘的嫁妆要不回来,她手中也还有娘死前留给她的十几家织锦、印染作坊和店铺,只要管理好了,这一辈子也无忧。
至于嫁人,到时找个还看得过去、好拿捏的男子嫁了便是。
姬云隐沉思间,木香跑了进来。
“姑娘、姑娘,外面来了好多官兵,说有什么要犯逃走了,他们要全面搜查,所有船只没有他们许可都不能开船。”
姬云隐的心沉了下来,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她将帷帽戴好,“木香,陪我出去看看。”
来到甲板上,果然来了不少官兵,他们拿着佩刀挨个查看船上的人。
一个官兵对一个伙计打扮的人道:“将头抬起来。”
这个伙计在抬头的时候猛出一掌将挡在他前面的官兵打退,然后迅速朝着姬云隐冲了过来。
这个人的功夫应该不错,冲过来的速度很快。
姬云隐还没反应过来,她的帷帽已被打落,一把冰冷的刀压在她的脖子上。
姬云隐能感觉到那刀的锋利,刀锋的森森寒气由脖子直接沁到了全身。
脖子这里可是要人命的地方,要是挟持她的人手一抖,她的小命就葬送在这里了。
姬云隐毕竟是一个很少出门的闺阁小姐,就算心里比其他人多几分思量与计谋,也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形。
姬云隐的脚已发软,背上、手心全是汗,但她丝毫不敢乱动,生怕一动就会没命。可是挟持她的人手很稳,刀锋压在她脖子上纹丝没动。
“你们替我准备一匹快马,放我离开,否则我就将这个小娘子杀了。”
这话是挟持她的人向搜捕他的官兵说的。
搜捕的官兵身上挂着皇城司的腰牌,来的人也不少。
这些官兵并不接犯人的话,而是拿着刀如临大敌。
“你以为一个小娘子的命就能让我放了你?尚巴钦,你太天真了。”
随着这声话语,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武将走了过来。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姬云隐都可以感受到他身上强烈的迫人气势。
此时的姬云隐尚不明白这种气势是什么,多年以后才知道那是在战场上厮杀多年才有的杀气。
尚巴钦将刀压了压,姬云隐的脖子上立刻有鲜红的血渗出。
姬云隐痛得叫了一声,因此她没注意到刀只在脖子上割了一道口子后就移开了。
“夜北行,再不止步真的要死人了。”
夜北行冷笑道:“那你试试。”
说话间,夜北行的脚步并没有停住,但脚步维持着一种不快不慢的节奏。
尚巴钦将刀再往下压了压,姬云隐脖子上的血流得更快了。一旁的木香吓得大声尖叫起来。
奇异的是,姬云隐这一次竟然没感觉到疼,似乎并没有新的伤口增加。而且她似乎能感觉到尚巴钦特意避开了脖子的要害部位,脖子虽然见了血,但都只是皮肉伤。
姬云隐自然不会傻得将这事说出来,她只是站着不敢动。
夜北行仍然没有停止脚步的意思,离姬云隐二人越来越近。
姬云隐盯着夜北行,背上、手心里的汗越冒越多,鼻尖上都冒出了汗,脚也开始不听使唤打起了哆嗦,如果不是尚巴钦的手用力地挟持着她,她怕是要软倒在地上。
这个夜北行还真是不将百姓的性命当成一回事啊!
如果有可能,姬云隐真想冲上去挠夜北行两爪子。
就在姬云隐以为要命丧当场时,尚巴钦将她朝着夜北行的方向猛地一推,然后返身逃走。
夜北行将撞过来的姬云隐扶稳,也没看她一眼,转头大声吩咐:“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