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砚舟拾起书案上的纸条,手上的青筋暴起。
“出去小住几天,勿念。”
寥寥几个字,还是江予霖最擅长的狂草,险些没把人气疯。
好巧不巧,影卫正好上门,单膝跪地,“主子,人……去了倚欢楼。”
江予霖到底是低估了影卫的实力。
良久,贺砚舟阖眼,又缓缓睁开,纸被攒成一团,冷冷地说道:“自行领罚。”
江予霖去风月场所,影卫是有职责把她拦住的,可他们没拦住。
老鸨赔笑完,转身,关门,落锁。
江予霖坐在椅子上,抿了口茶,看着老鸨离开,追问道:“您把我关在这里是什么意思?不是请我一叙吗?您这样可太没礼貌了啊,该不会是骗我的吧,欸,老太太,我可不卖身啊。”
门外无人理会。
沉默片刻,江予霖闷声质问道:“都把人晒半天了,一点待客之道都没有,你们这样强人所难我可真生气了啊。不要仗着自己店大就仗势欺人,小心我报官揭发你们!好歹我也是花了银子的,你们好意思让我两手空空吗?就拿这点茶水糕点打发我?糊弄傻子呢?人呢?”
门外依旧无人理会。
江予霖说累了,又抿了口茶,“你们不会是黑店吧?告诉你们啊,我是不会跟你干这些行当的,我可是好人家的孩子!少惦记我。”
老鸨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觉得她实在不像个姑娘,倒像是个“纨绔”。
她也想不明白东家为什么要给她钱。
不舍地捏了捏手里的银票,一千两银子怎就送给这么个主儿。
老鸨听屋里安静下来,推门而入,轻嗤一声:“好人家的孩子,好人家的孩子来这种地方找乐子?”
江予霖耸了耸肩,一脸坦然:“没办法,谁让我有娘生没娘养呢。”
话音刚落,站在门外许久的女子大步走进来,动作太大,发髻上的步摇乱晃,乌青华凛声质问:“你这混账!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江予霖眼眸光一沉,笑吟吟地看着她,“原来是你把我关起来的,什么意思?碍着你的眼了?”
乌青华上前一步,扬起的手微微发抖,少顷,还是收回了手。
江予霖也没有要躲的意思,神色冷漠,道:“还要打我么?”
乌青华心头一痛,随即又被怒火覆盖,顾不上面子,训斥道:“不是说没人教你吗?那你就老老实实的待在这里,我教你!”
江予霖闻言笑了笑,轻声道:“现在教是不是太晚了?”
乌青华看着她一脸轻挑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广袖下的手攥成拳头,眼底攒着怒火,“现在教也不晚!”
江予霖看着她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苦笑了一下,“晚了。”
声音很轻,却刺痛人心。
乌青华呼吸一滞,默了半晌,再开口情绪已经平复下来,问道:“这……这些年你去哪了?”
江予霖挪开视线,没有回答。
“不愿意说?”乌青华往前走了一步,深吸一口气,“带你来的那个人哪去了?”
江予霖平静的看了她一眼,道:“可能正在哪个屋子谈风月。”
“你和他什么关系?”
江予霖皱眉看着她。
乌青华眼底划过一丝凉意,她永远都是这副鬼样子,什么都不争,什么都不抢,好似什么都不在乎,可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好下场,到头来只能任人宰割。
“这多年你还是这样,烂泥扶不上墙。”
江予霖笑了笑,靠在椅子上,“你想让我多争气?”
乌青华拧眉问道:“你就这么恨我?”
江予霖沉默不语,把茶一饮而尽。
乌青华压下心底的情绪,转过身道:“恨就恨吧,这么多年了,恨也挺好的,至少还让你记着我,也改不了我是你娘的事实,以后你就待在这,哪都不用去,我不管你和那个男人什么关系,都得给我断干净。”
说完,乌青华拂袖而去。
门外再次传来落锁的声音。
江予霖怔了片刻,心中五味杂陈。
乌青华回到屋子,从铜镜里看到身后的老鸨,提醒道:“今日之事,不要和外人提起,温大人也不行。”
老鸨皱眉问道:“她是你女儿?”
乌青华靠在美人榻上,心力交瘁,合上眼,“我十五岁就生下了她......”
老鸨想了想,两人确实有七分神似,乌青华保养的极好,若不是刚才道出身份,她险些认为这二人是姐妹。
可母女两人见面就吵成这样,属实不应该。
老鸨刚想开口劝几句,乌青华虚弱道:“云姨,我累了。”
老鸨赔笑道:“行,你安心歇息,小厨房还煲着燕窝,一会儿别忘了吃。”
老鸨退下后,乌青华缓缓睁开了眼,仔细琢磨刚才的事。
她这女儿确实不像样子,可稍稍打扮也不比楼里的姑娘差。
就是这性子难磨了些。
思及此,乌青华缓缓坐起身。或许,她可以利用女儿逃出这个不见天日的樊笼。
氿七从窗外翻进来,脸色十分难看。
江予霖看了氿七一眼,“盯紧她,不用管我。”
氿七不动。
江予霖见他一脸怨气,笑道:“她在倚欢楼的地位不低,还能和温序骅扯上关系,你不觉得奇怪?”
氿七想起刚才的事,愈发恼怒,道:“要不属下帮您把她抓起来。”
说完,又发觉不对,那是她母亲,抓起来严刑拷问不合适。
门外传来脚步声,两人都十分警惕,江予霖递给氿七一个眼神,示意他先藏起来。
江予霖又靠回椅子,“扒一个姑娘的门缝,小公子的行径可不太好。”
云婴一听,赶紧打开门锁,快步进屋,将衣服放在桌上,还有些钗环首饰和水粉胭脂,“奴家是给姑娘送衣服的,没有旁的意思。”
江予霖随手掀起桌上的衣物,问道:“好端端的送衣服做什么?”
云婴耷拉着脑袋,偷偷窥了她一眼,“二娘嘱咐奴家给姑娘送的。”
“二娘?”
“就是东家。”
江予霖瞬间变脸,讥讽道:“瞧我穿的寒酸,嫌我给她丢人了?”
云婴想起二娘的嘱托,埋头解释道:“二娘没有这个意思,她只是担心你,见你穿得薄,所以让奴家给姑娘送来……”
江予霖道:“扔出去。”
云婴有些发懵,小声道:“姑娘这可是锦绣坊最上乘的绸缎,贵的很,放平日里,这些款式可是很难买到的。”
江予霖辨别不出这是什么料子,可摸着还是比侯府的衣服扎手。
她平日里穿得比这些还好吗?
贺砚舟这么有心吗?
想到这,江予霖的后颈突然感觉凉飕飕的。
江予霖抬眸看了一眼云婴,问道:“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云婴一脸羞涩,支支吾吾道:“二娘让奴家陪姑娘解闷……”
江予霖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云婴脸颊泛着红晕,不好意思地看了她一眼。
江予霖叹息一声,“出去。”
她是真没想到,乌青华这么快就在她身上动了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