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一刻,江予霖踩着饭点回到侯府,直奔膳房。
蓝昭见到她一时语塞,虽然从傅老先生那里听到消息,但还是难以置信。
江予霖朝他微微挑眉,扬唇一笑,“蓝公子。”
蓝昭霎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米八几的大男人躲在琳琅身后。
琳琅正在和厨娘在叮嘱晚饭的事,余光瞥了她一眼,“小公子在找你。”
江予霖充耳不闻,挽起袖子,兴致颇高,“我先洗个手。”
洗手的间隙,膳房就多了一个人,后面还跟着几个丫鬟, 江予霖怔了怔,随即乖巧起来。
不等蓝昭开口,萧玉面露笑意,和煦问道:“这就是那位小姑娘?”
蓝昭皱着眉头,“是吧......”
江予霖顿悟,匆忙行了个礼,她没想到老夫人今日就赶到府上,居然也没人知会她一声。
“不必拘礼。”萧玉看着她,笑道:“怎么回来这么晚?”
江予霖想了想,委婉道:“路上遇到些事耽搁了。”
萧玉闻言不由得一乐,她倒是忙,“身上还有伤,别乱跑了。”
江予霖抿了抿唇,应了一声。
两人都没在说话,蓝昭开口打破了沉默,小声问道:“你来膳房干嘛?”
文琳琅走过来,扫了江予霖一眼,“偷吃啊,她怎么回事你还不清楚,药膳吃够了呗。”
话一出,屋里几个打下手的丫鬟,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
蓝昭松了口气,她还是之前那个样子。
萧玉也被逗笑了,她刚才在后厨,瞧着她一脸认真的样子走进门,便真以为她是来帮忙的,正觉得这小姑娘温柔贤良,哪知这么快就被戳破了。
琳琅的药膳都以药材为主,味道上确实多有不足。
萧玉见她低下头,轻声道:“今日的饺子是驴肉馅的,你若是吃不惯就和厨娘说,让她们多做几道菜,换换口味。”
江予霖抬头一笑,“挺好的,我不挑食。”
蓝昭:“嚯。”真好意思说。
琳琅:“……”
萧玉上前走了两步,嘴上没说什么,可心里却一直琢磨着她,贺老夫人也和她提了一嘴,两人的婚事到现在八字还没一撇,淮安的品行和样貌样样出挑,心思也都放在她一个人身上,她怎么就不喜欢呢?
思及此,她就把人留在了膳房,想探探这姑娘的想法。
江予霖心里为难,捏起一张面皮,看着老夫人的手将饺子捏成月牙状,连褶角都是整齐的。
等到她包完,饺子就成泄了气的皮球,还缝了补丁,就裹了那么点的馅还漏了出来。她自己看着都没什么胃口。
萧玉敛笑道:“诶呦,小姑娘手这么好看,怎么包成这个样子?”
傅云春从远处走来,“夫人就别为难她,她不是那块料。”
江予霖仿佛看到希望,随即就破灭了。
他身旁还站着汤松白和贺砚舟。
傅云春看着她,问道:“我派人去接汤正言,还以为你们俩一道来,你怎么自己先跑回来了?”
江予霖手里拿着不成形的饺子,眼神投向贺砚舟求救。
姜还是老的辣,萧玉立刻有所察觉,心领神会。
在来的路上,傅云春已经将她受伤的事含糊过去了。汤松白不放心,听丫鬟说她在这里,于是就来这看她一眼,连受伤都不肯告诉他,他这老师当的真不知道是称职还是不称职?
对于她,汤松白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些愧疚。
那年,原本是有一家商人想要收养她,可他察觉到江予霖身份有异,便替她拒绝了此事,现在想想,倘若她被那对夫妻收养,估计就不会卷入这场风波,更不会挨这一刀。
在这群人里,谭敬文和焦应隆,包括他在内,陪她的时间都少之又少,实在是没尽到长辈的责任,偏偏她还是个倔脾气,性子也叛逆,身份又特殊,怕她以后走歪路,所以对她的教育十分严苛。
说到底,她还是同贺砚舟更亲厚些,二人年纪相仿,相处时间最久,生出感情也在所难免,可贺砚舟......
思及此,汤松白长叹一声,目光凝视着远处,面色凝重。
傅云春斟了酒一杯酒,一饮而尽。
晚饭过后,汤松白和傅云春两人去了茶室醒酒,江予霖因为有伤在身早早回了院子。
蒸汽弥漫的浴室里,许是服了药的缘故,她整个人晕晕乎乎的,脱下衣物,看着腹部上的伤口愣了一下,确实难看,甚至还有些骇人……
琳琅让她把这件事交给下人,伤口还未愈合不能沾水,只是她不习惯贴身伺候,就把人都遣散了。
等她沐浴完,回到房间,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肩头,水珠顺着脖颈淋湿了领口,静静地站在炭盆前,眉眼清冷,看着手中密信,目光渐渐凉下去。
是氿七查到的消息。
江予霖嘴角勾起一抹讥笑,抬手将信件扔在炭盆里,看着那张纸一点点烧成灰烬。
贺砚舟两步走上前,“你在干什么?”语气很克制,但还是能听出不满和问责。
跟在他身后的常翊自觉地带上门,守在门外。
江予霖侧过头,神情恍惚一阵,须臾,转过缓缓闭上眼,靠在椅背上平复心情。
贺砚舟垂眸看着她,眼底漆黑一片。
是不是太放纵她了。
江予霖看他一脸黑线,转而笑道:“你可真是我祖宗,就不能敲个门吗?”
贺砚舟俨然看出了她的情绪变化,“没这个习惯。”
江予霖拿他没办法,“坐。”
贺砚舟没吭声,坐在一旁,未曾想等来的不是花言巧语。
“就是突然想起来……”江予霖顿了顿,“我还有个娘。”
贺砚舟摩挲着手上的扳指,不知道在想什么,问道:“查到了什么?”
“她骗了我,”江予霖无奈道,“她告诉我身份是假的。”
她唯一留下来的东西都是假的。还有什么是真的?
贺砚舟敛眸,“想见她?”
江予霖沉默半晌,“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倒是第一次听她提起她母亲的事,贺砚舟问道:“为何?”
“没有……为什么,”江予霖避而不答,看了他一眼,“来做什么?”
贺砚舟放下手里的玉佩,“无事就不能来找你?”
江予霖道:“能。”要不说你是祖宗。
翌日,江予霖在屋里躺闷了,便派人在后花园的湖面上凿了个洞,支起鱼竿,人裹着毯子躺在椅子上,困倦难消,没过一会儿就又睡过去了。
汤松白和傅云春两人站在阁楼的窗棂前正好看得见,傅云春捋着胡须笑道:“倒是会给自己找地方,再这么待下去,一会儿该着凉了。”
汤松白道:“她这是原形毕露了。”
傅云春哈哈一笑,道:“今日也算是瞧见了,你这学生是挺费心的,小时候没少管教吧。”
汤松白远远望着湖边的身影,道:“她要是一直这样,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