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娘这几日一直待在医馆,近几日病人颇多,忙完后,才想起侯府还有个祖宗。
“她人呢?”
蓝昭咂嘴琢磨了一下,被大人吓回娘家了,这句话是万万不能讲的。
“汤老先生刚搬完家,她打算在宜春街多住几日。”
“什么时候的事?”琳娘问道。
“五天前。”
“贺砚舟呢?”
蓝昭干咳一声,“他也去看汤老先生了。”
“蓝冀冼,你真当我傻吗,一个个的,都藏了什么心思,难道我看不出来?”琳娘只观一眼,撂下药箱,“贺砚舟也是,人还没嫁过来呢,他将人扣着,这是个什么理?”
果然,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蓝昭汗颜,回道:“府里事务繁多,她留在那里多有不便,如今内阁又有动作,她留在大人身边,总归是好的。”
谈及此,琳娘不由叹息一声,隔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她说道:“她有她的顾虑,不答应未必是不愿意,这孩子思虑重,心思又敏感,我们都看不透,只叫人心疼,如今不过二十二,这个年纪,京城里姑娘要么嫁为人妻,要么还养在深闺,哪知,她愣生生的被你们磨成一把刀。”
这不,明日午时宣诚侯宋吉宣武门外问斩。
她也是才知道,江霖消失的那几日是去荆州拿人,郝玉顺是她带回来的,那些证词和指控自然也是她的搞出来的,至于将宋吉拉下水,那就是贺砚舟的手笔了,两人配合的倒是默契,可他想过江霖的安危吗?
“琳娘。”江霖进门正巧听到这些话,心中感慨,琳娘真的很担心她。
琳娘正欲离开,听到声音,转身看见两人,江霖还披着那件黑色的大氅,一看便知,那不是她的衣服。
“我需要离开一阵子,回趟燕北。汤老先生的药,我都备好了,都在医馆的暗格里,你若是找不到就问那里的小药童。”
贺砚舟默不作声,那番话的弦外之音就是在责怪他。
他确实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反正人已经带回来了,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要走多久?”江霖问道。
“两三个月,”琳娘顿了顿,“过两日,跟着一批商队离开。”
江霖微微点头。
次日,宣武门外,昔日的宣诚侯,此刻已是阶下囚,跪在刑场,众人围观唾骂。
午时三刻问斩。
另一厢,江霖正帮琳娘收拾行李,有件事她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
须臾,她夺门而出,直奔宣诚侯府。
宣诚侯府现已经被锦衣卫封了起来,前前后后都有护卫看守,不准任何人进去。
江霖绕道走了后门,封条已经被扯断,抬脚踹开门,径直走入院中,东西已经搬空,残垣断壁,竟有些物是人非的凄凉。
她只来过这里一次,宋苑会在哪里呢?
早该料到的,宋苑向她讨要避子药的时候,等大仇得报,她就没想再活着。
她找不准方向,在院里打转,踌躇之际,闻到一股呛人的烟味。
宋苑是昔日未出嫁前的装束,淡粉色的长裙,莲花步摇微微颤动,眼睛猩红,望着祠堂的牌位,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原来她娘连牌位都没有。
随后,缓缓闭上眼,万念俱灰,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在指尖,无人为她擦去眼角的泪水。
她这一生可怜可憎可恨,活在阴暗残败的角落。
她心思歹毒,作恶多端,设计姐姐毁人清白,虚情假意骗取真心,最后大义灭亲,手上沾满鲜血。
她有罪,可她不悔,如今的下场,不过是因果报应。
这样的她,哪里配得上那位干干净净的小公爷,她并非良人,到此为止吧。
已经没有任何念想了,希望这场大火,能燃尽此世的悲欢。结束她可悲的一生。
“宋苑!”
江霖咳了几声,迅速捂着口鼻,在火场看见她的身影,便冲进了进去。
火势未起,浓烟扑面而来,呛出了眼泪,使人喘息艰难。
宋苑没有往日娇媚的容颜,见她往后退了几步,一时有些失神,看她跑进来后,肝肠寸断,双目血红,“你来做什么,陪我一起死吗?”
火势开始向周边蔓延,江霖用余光观察周围的情况,绞尽脑汁说道:“复仇本来就是痛苦的,真正恶贯满盈的人不是你,这是你的伤疤,刺痛且无可奈何,时间也不会抹平这一切,失去的东西不可挽回,可有人会填补你的那份空缺。”
她上前拽着她的手腕,宋苑不为所动靠在长桌前,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我这满身的罪孽,还会有人爱吗?”
若强拉硬拽,江霖未必拽得动她。
“有人在等你,他能明白你的痛和你的恨。”
宋苑怔怔地望着她,这句话让她失了神,也许是她未反应过来,也许是她松动了,就这么被拽了出去。
逃出来那一瞬,熊熊大火燃起,祠堂的柱子瞬间坍塌,被大火吞噬,热浪扑面而来。
宋苑注视着那场大火良久,指尖微微颤抖,心中煎熬。
“你爱我?”
江霖带着她跑在前面,呛了好几口黑烟,咳了好一阵,眼角泛红。
“怎么可能?你这脑子是灌了多少黑烟。”
宋苑瘫在地上,说不出话来,她说的是陈卿云,可她该如何面对。
忏悔吗?他会原谅自己吗?
“快走吧,锦衣卫该来了。”江霖看着漫天的火光。
这里看守的锦衣卫可能是赵帧云的人。
“脚崴了。”宋苑擦去满脸的泪水,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都怪你。”
江霖:......
“上来。”江霖没再犹豫蹲下身,背对着她。
心念道,应该能背的动吧?
宋苑拽着她的衣角,气若游丝,委屈道:“靠近点,够不着。”
江霖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宋苑伸手攀上她的肩膀,江霖咬牙撑起身子,带着她赶紧逃离现场。
“为什么要救我?”
“就当你上次送我胭脂还你的。”
江霖迈着沉重的步伐,艰难地走出侯府,去了小巷。
宋苑咽下心中苦涩,嗤笑道:“一盒胭脂这么值钱吗?”
至于闯火场吗。
“你怎么这么沉!”江霖往上提了一下,要不是在云水亭练过,她恐怕走不了这么远的路。
宋苑抹去眼角的泪水,“我生得标致,丰盈窈窕,仙姿玉色,到你这怎么就沉了!”
“......”
江霖背着她颤巍巍地走了一路,两人都灰头土脸,略显狼狈,她还是要面子的人,走的小路,结果还是碰见了贺砚舟。
“你去干什么了?”贺砚舟双眸微沉,看着她一身黑,还背着个人。
“捡了个人回来。”江霖把人放了下来,勉强挺直腰板。
“陈卿云大闹刑场,”贺砚舟瞥了宋苑一眼,寒声道:“他在找你。”
宋苑靠在墙面,垂下眼眸,艰难道:“他,他在哪?”
“他以为是我挟持了人,一直跟在我后面。”贺砚舟视线落在江霖的脸上,上下扫了一圈。
“夫人。”
陈卿云双眼通红,跑上前搀扶她,“你去哪了,我找了你......好多地方。都没找见你,发生了什么,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宋苑垂着头,眼神落地,嗓音微颤,“我......”
江霖察觉到他们两个有些多余,跟着贺砚舟转身离开,临走扔下一句,“我觉她回去后,应该跪搓衣板。”
陈卿云没听懂这句话的含义,他只知道找不见宋苑的那一刻,整个人慌了神。
“受伤了吗?”
“脚疼。”
“我背你。”
陈卿云干净利落地背起她,沉默良久,他感受到宋苑在他背上无声地哭泣。
“回去慢慢告诉我好吗?”
眼泪滴落在他的脖颈,听到她的委屈,“对不起。”
“你总是什么都不和我说,我很想了解你,也想知道你的过去。”
“我都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