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过了立夏,江霖这几日一直住在琳娘的院子,院里的古槐枝繁叶茂,西侧的竹竿架上爬满了花藤,满是葱郁的林荫,窗前的花圃更是栽种四时不谢的奇珍异草,隐隐弥漫着花香。
这些日子她可没少受罪,脸上,手上,肩上,多少都带了点伤,好在琳娘的药很管用,身上的伤差不多都愈合了。
能下床后,琳娘便开始教她识一些药草。
或许她该沾沾自喜,因祸得福,若是认了师傅,她可就不单单是个丫鬟了。
琳娘是燕北铁骑的军医,医术高明,师承薛海常,老先生曾是太医院的院使,因劝谏先帝无果,辞官离职赴往燕北,贺明戬当时身负重伤,便是老先生所医。
琳娘什么都好,就是脾气暴了些,江霖每次往药里加糖都免不了被数落一顿,不过这都是小事,最骇人的是她药房摆着的人骨,每次睡醒睁眼看见的第一个物件就是它。
最近,她还听闻府里搬来了一位大美人,说是永乐郡主,来府上小住些时日,定远侯府里的规矩极严,琳娘的院子禁止闲杂人等入内,很少听到丫鬟议论此事。
倒是琳娘知道是永乐郡主搬来后脸色一黑,半天没好气。
琳娘没和江霖多说,只是叮嘱她见到永乐郡主时绕着点走。
齐媚搬到了定远侯府院里的最东边,而贺砚舟则在院子的最西边,两人隔得甚远。
江霖身体恢复后,就被贺砚舟放在身边做贴身女侍,操持他的衣食住行,她跟在贺砚舟身后偶尔也会碰到永乐郡主,郡主满心满眼都是贺砚舟,根本注意不到他身边的丫鬟。
她几次邀请贺砚舟同她一起出府,都被他以公务繁忙为由拒绝了。
没过几天,江霖再次升迁,成了贺砚舟府中的总管女侍,帮于管家打理府中的事务,然后还要在贺砚舟身边端茶倒水,研墨,以前这些都是幼源负责,最近不见了踪影,职位空缺,然后江霖就被调到了那里。
府中也有传闻,说她以色侍人,魅惑主子,所以才步步高升,江霖当然不会傻到相信贺砚舟喜欢她这种理由。
可她又不能张口去问这种事。
深夜,书房。
齐媚在书房门口徘徊许久,下了好大决心,攥紧手轻轻敲了几下房门。
江霖走过去开门行礼,低声道:“郡主。”
齐媚略过她,柔声道:“淮安,太后让我打探你和世子殿下的关系,我想她应该是起疑心了。”
她收到了太后的指示,汇报贺砚舟最近的动向,特意来此商量。
“知道了,你如实说就好,还有其他事吗?”
贺砚舟收起奏折,这件事他早就预料到,他同李瑥川一同前往宣诚侯府,宋吉就一定会将此事转告给太后,与其是问和世子的关系,倒不如说是在试探他和宁王之间是否有来往。
齐媚一直没有说话。
贺砚舟抬眸看着她,“你喝酒了?”
看着他的态度,齐媚尽量表现出不在意,许是喝了酒的原因,脸颊泛红,比往日多了几分妩媚,“桂花酿,崔小公子给的,可能是嘴馋了,就多喝了些。”
贺砚舟简单“嗯”了一声。
“淮安,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讲吗?”
齐媚借着酒意凑上前,眼圈微微发红,颤声道:“你是有了纳妾的打算吗?”
大概是江霖的事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她想了许久,都没找到比这个更合理的解释,不然一个平平无奇的丫鬟,若是没有旁的心思,怎会成为贺砚舟身边的人。
贺砚舟愣了一下,冷冷地看着她,沉声道:“没有。”
那一瞬间,齐媚看到他冰冷的眼神,酒也醒了几分,脸上血色尽褪,她意识到自己越线了,就算他对自己再怎么恭敬有礼,顾念儿时情谊,但在他心里自己依然不是什么特殊的存在,她的身后是太后,这是一个无法逾越的鸿沟。
江霖杵在一旁尴尬的把头埋了下去,能埋多低有多低。
为何这种场面她会在场,贺砚舟为何不把她打发走!
永乐郡主在府上住了这么多天,太后的意思已经明显了,她有意撮合他们二人。
齐媚望着他眼睛,满是深情,那一刻她希望贺淮安能明白自己的心意,哽咽道:“你说,如果我不是太后安插过来的卧底,又或者我七年前没有离开燕北,我们是不是就不会把局面闹得这么僵,我们是不是就能在一起了?”
贺砚舟微微皱眉,吩咐道:“玉兰,将郡主带回院里,让厨房熬些醒酒汤。喝醉了。”
齐媚一下愣住了,半晌后回过神,泪水已经止不住落了下来。
她想知道答案,不依不饶道:“为什么?在你心里,哪怕一点喜欢都没有吗?”
贺砚舟抬起眼皮,“没有。”
齐媚往后退了几步,两行热泪滚滚而下,仰头看着他的眼睛,只看到了对自己的警告。
玉兰听了吩咐,将郡主带回院里。
贺砚舟侧目看了她一眼,“脖子不酸吗?”
“想问什么?”
江霖愣了半晌,道:“大人,不喜欢郡主?”
齐媚确实生的好看,一颦一笑都能拨人心弦,如今在他面前哭成这样,贺砚舟却不为所动,这几日,江霖对郡主的付出都是看在眼里的,亲自下厨做饭,打理院中花草,早起煎药,都是尽心尽力,事事小心,贺砚舟当真是断情绝爱吗?
贺砚舟反问道:“你觉得呢?
江霖垂眸,她哪能猜出他的心思,轻声道:“不喜欢?”
贺砚舟懒洋洋的靠在椅背,道:“我早就知道她的心思,之前婉拒过几次,只不过她应该没明白我的意思,我这么做不过想让她认清现实,不要在我身上耽误功夫。”
江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恍然回过神来。
这厮知道郡主喜欢他,激将法,这是拿她挡刀呢!
难怪府里的谣言他不闻不问,合着是他搞出来的,就等着传到郡主耳朵里,让她死心。
郡主是真心喜欢他,若贺砚舟心中没有她,她也不会选择为难贺砚舟,也一定会拒绝太后安排的婚事。
贺砚舟看着江霖的脸青一阵黑一阵,眼神闪过一抹笑意,轻声解释道:“她没有自保能力,不能留在这里。”
江霖抬头,眼神诧异的望着他。
他就没考虑,万一郡主狠下心来针对她,以她的身份该如何自保?
贺砚舟愣了一下,透过她的眼睛仿佛看见另一个人。
“你比她聪明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