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霖在花园闲逛,神游之际,断了线的纸鸢在眼前飘落,突然抬头正好与他四目相对。
眼前的人身姿挺拔,一袭玄衣,鼻挺眉深,五官轮廓分明,尤其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眼角溢出冰冷的寒意,仿佛已经把人看得穿,浑身散发着不可侵犯的气场。
江霖眼眸闪过一丝惊艳,主动错开了视线,站在身前的男子给人莫名的压迫感,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贺砚舟微微挑眉,站在水榭那里静静的看着她,眼底看不出任何情绪。
江霖对他有些戒备,远处传来的声音打破了两人的相互揣测。
“贺兄!你可让我好找啊!怎么跑在这来了?”
崔盛司迈着大步从远处赶来。
清河崔氏崔闻钺之子,簪缨世家,年纪不大,按理来说这人应该走上仕途,可偏偏他不走寻常路,选择远离朝野,一心想浪迹江湖,行侠仗义,是个名副其实,风流倜傥的小花孔雀。
江霖避开视线循着声音望去,是个朝气勃勃,长相俊美的少年。
等她转过头再看向水榭里的人,却收起了刚才的气焰,耷拉着眼皮一副慵懒相,不似刚才那般冷漠。
“你这人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人影了,”崔盛司越过江霖,大步朝他走去,“为了找你,我跑了一身汗。”
贺砚舟收回视线,淡淡说道:“那里的人太多了,我需要静养。”
江霖正要悄无声息的离开,耳边传来一句问话。
崔盛司侧过身,皱眉道,“这位姑娘是?”
江霖没理他,闷着头往回走。
是非之地,不可多留。
崔盛司心中有些气,一个下人怎么能如此无理,看见了人也不行礼,他心情顿时不好了,两手叉腰命令道:“你给小爷我站住,没听见我叫你吗?”
江霖停下脚步,转身低下头,道:“我是府里的丫鬟,正好路过这里。”
崔盛司双臂叉在胸前,探着头细细的打量了一眼。
“不对呀,我怎么看姑娘这么眼熟啊!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江霖:......
她低头细想了一下,瞬时记起他便是崔盛司。
都怪那个叫贺兄的,让她脑袋都不灵光了。
江霖想起这些才有了笑脸,微微行礼道:“多谢前几日崔小公子舍身相助。”
崔盛司一愣,思忖片刻,惊喜道:“是你啊!被我从湖里捞出的姑娘!”
湖里。
捞出。
江霖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咱们能别提这事了吗!
以后不跳就是了。
她尴尬的点了点头,正欲开口说些什么。
“我说你一个小姑娘,年纪轻轻有什么想不开!非要寻短见,你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没准本公子能帮到你。”
江霖有苦难言,只想立刻离开此处。
“崔小公子,江霖是我身边的丫鬟。”
江霖身后传来一道悦耳的声音,张晚乔缓步上前行礼。
崔盛司见状,也规矩了起来,拱手道:“原来晚乔姐姐,刚才人太多了,都没看见姐姐也来了此处,上次匆匆去府上拜访,都没来得及和你打声招呼。”
说完,他又介绍了身后那位,“这位贺砚舟,定远侯的三公子。”
“这位是张晚乔,是工部主事张衡之的女儿。”
贺砚舟颔首,礼貌的打了声招呼,“张姑娘。”
张晚乔抬眸,望向和自己打招呼的人,脸颊泛起红晕。
崔盛司盯着江霖,狐疑道:“那个是你的丫鬟?”
张晚乔脸上露出一丝羞涩,脸颊微微泛红,应了一声。
等她回过神来,再抬眼望去,发现那个人已经不再看自己了。
“你这丫鬟可得好好看着些,别让她再跳湖了。那天可把我吓坏了。”崔盛司一本正经道。
江霖闻言咳了几声,掩饰尴尬。
站在一旁的贺砚舟微微眯起了眼,幽幽的望着她,目光清寒凛冽。
张晚乔解释道:“崔小公子误会了,江霖原本是去湖边找东西,不小心落水。”
话音刚落,崔盛司眼神飘向了江霖,而她埋着头不想多说。
“她是这么跟你说的?也罢,也可能是雨太大,我看错了。”
崔盛司把最后两句拉长了声调,故意说给江霖听。
江霖依旧低着头,并未言语。
心想着,这崔小公子只是孩子心性,不要太计较,是恩人。
两人都是外男,碍于礼教,张晚乔同崔盛司闲聊了几句,便回到席位上。
此时,张晚乔心中默默记下了那个人的名字,贺砚舟。
她之前见过。
张晚乔附在江霖耳边,小声道:“你觉得今天见的贺家三公子如何?”
江霖垂眸反问道:“姑娘是何感觉?”
张晚乔顿了顿,柔声道:“通身贵气华光,盛气凌人,感觉他有些凶。”
江霖闻言陷入沉默。
贺砚舟浑身上下透着矜贵傲然,就算不说话,也有极强的存在感,尤其是他的眼神......感觉可以刀人。
贺家是门阀世家,名门望族,常年镇守燕北,抵挡北齐入侵。
先帝一心悟道,北齐举兵入侵,其势极为猖獗,让大梁朝陷入危机,
贺家尽数上了战场,然而从战场回来的人却寥寥无几,定远侯战死沙场,定远侯夫人城楼自刎,兄长贺明戬继承爵位,亲率精锐骑兵深入敌阵,奋勇杀敌,守住了城池,奈何前几次的战役让贺家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一年后,北齐卷土重来,贺明戬身负重伤,姐姐贺明澜又被接到宫中做了妃子,祖母因为常年驻守边疆,身体烙下病根,再加上悲伤过度,一蹶不振,在那时,贺家靠着刚刚弱冠的贺砚舟力挽狂澜,这才得以保住燕北,保住贺家。
少年时期的贺砚舟就已经是驰骋沙场的将军,率领三千精兵突出重围,遂敌千里,与敌军背水一战。
后来几次战役,贺砚舟将燕北铁骑的名号彻底打了出去,在北齐威名远扬,成功解除了北齐对大梁朝的威胁。
大捷之后,贺砚舟遭奸人算计,身中剧毒伤了心脉,主动请旨回京养伤。
见两人离开。
崔盛司愤愤不平道:“那丫鬟明明在说谎,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是她主动跳下去的,而且她还扣我的手!”
贺砚舟冷笑一声,“你猜她为何说谎?”
崔盛司没应声,眼神看着贺砚舟,喜怒不形于色,根本分不清他是真笑假笑。
“做贼心虚?”
“谁知道呢。”
张晚乔回到府中时,走路都有些不稳,还是白珠一路搀扶才走回清欢堂。
梁氏看她今天表现颇为满意,又看她那副样子有些于心不忍,派田香给她送了些水果和蜜饯。
掌灯时分,张晚乔虽已卸了妆,但她底子很好,一颦一笑都拨人心弦。
白珠在内室点上香薰,张晚乔在灯下,边做绣活边和白珠聊体己话。
谈话间,白珠才知道姑娘有了心仪的人,鼓起腮帮子,气呼呼道:“姑娘怎么都没和我讲过!”
“那时你在席上等我,又没和我在一起。”张晚乔放下手中的针线,对白珠耐心道,“而且我现在不就和你讲了吗。”
白珠小声嘟囔着:“江霖知道,我就不知道。”
闻言,张晚乔笑了笑,往她嘴里塞了块蜜饯。
白珠眨了眨眼,问道:“姑娘可知他的家世怎样?秉性如何?可有婚配?”
张晚乔摇了摇头,轻叹道:“我只见过他两面,知之甚少,至于婚配,未曾听过与人有过婚约。”
白珠回过神来,只是见了两面,姑娘就心动了?
她不解道:“这怎么能行,姑娘要嫁当然要嫁给一个秉性好,知心体己,懂得疼人的,等出嫁后也好风风光光的,日子也好过,什么都不知这怎得了!姑娘怎么会看上他啊?”
“其实这个人你是见过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小时候,那时我贪玩跟着父亲一同去了净安寺,当时你也跟着,想必你现在已经忘了,那时我朝你扔了雪球,哪知道砸在了他的身上,当时我就吓坏了。”
“啊!我知道,记起来了,原来那个小公子就是他啊!”白珠激动道,“我记得当时小公子的身边围着好些人,都好凶的!姑娘眼泪都吓出来了。”
张晚乔想起自己当时的样子,低头笑了笑,怀念道:“是啊,我以为要被骂了,没想到他只是看着我笑了笑,并未责罚。”
白珠道:“今日又见到了?他现在如何了?”
“他还和以前一样,笑起来很好看,”张晚乔抬头笑了笑,“不信,你问江霖。”
江霖不便多言,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
她心中惊叹,这就是传说中的惊鸿一瞥而后一眼万年吗。
白珠思索片刻,认同的点了点头,说道:“既然是那位小公子,想必秉性也不会太差,应该是一个能安安稳稳过日子的人。”
“那你去帮我打听打听,我听人说,他是近些日子才回的京。”
张晚乔眼神闪过一丝雀跃,没想到多年后还能见到一次。
他还会记我吗?
张晚乔想到这,朝着两人说道:“大家都累了一天,我也有些倦了,你们都下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