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天晴的一天,跟平常一样,豆腐姥娘老早就起来准备磨豆子了。
石磨就放置在铺子门前,一来是这石磨极重也不担心有人偷窃,二来自然就是用来招揽客人,来往行人都愿意多看上几眼磨豆子的过程。
被泡胀的豆子圆鼓,一勺豆子,一勺清水,豆腐姥娘专心致志地磨着豆子,女儿和儿子在一旁帮衬着和面做油饼,这两样是这开了二十来年的铺子立身的根本。
豆浆才刚刚煮沸,还未来得及点上石卤,就有客人进铺子里来,豆腐姥娘手底下的活儿更加利索起来,这做吃食行当的最忌讳叫客人等久了。
刚进到铺子的两人选了个角落坐下,而这一坐下就忍不住地聊了起来。
“你方才说的都保真?!一夜之间这就变天了?!”
“真得比这豆腐脑都真!等着吧,我估摸着最迟巳时,朝廷就会昭告天下!”
“可是这、这未免也玄乎了!就一夜,这一夜连个动静都没有的,怎么就能——”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先前不就走漏过风声?!只是那会儿大家伙都没当真而已。”
“我也以为那都是谣言!还想着谁这么大胆敢将这种谣言散布,不怕被抓去刑狱司吗?!谁曾想这居然是真的!”
“这谣言越是离谱的,越是离经叛道的,那就反而越有可能是真的!”
“受益了受益了!”
第一锅豆腐脑很快出锅,来往铺子的客人络绎不绝,二人的谈话声逐渐淹没在人声鼎沸之中。
不到卯时,铺子就开张,铺子里已经不知道走了又来了多少批客人,直至辰时,在女儿和儿子的帮衬下,豆腐姥娘才能歇下来一会儿。
这一歇下,豆腐姥娘就从熟客嘴里听说了个了不得的消息。
朝廷方才昭告天下新帝即日登基继位!
新帝?哪来的新帝?!
继位?难不成是太子登基了?!
大多数人一开始想得都是应当是太子即日就要继位登基罢了,但很快昭告所清清楚楚写下的名号让众人不得不摒弃这种想法。
九皇女,云殷佩即日登基继位。
而非太子殿下即日登基继位。
新帝是昔日的佩臻亲王!
永远不要低估人们口耳相传的速度,朝廷的昭告以惊人的速度散布在遂月城内各个角落,再逐渐散布至整个安越国。
所有人都知晓,安越国即将迎来历来最为年轻的一代帝王。
所有人都展望着未知的将来,对美好带有期许,但对糟糕也怀有余地。
她们并不熟悉新帝,不了解其行事作风如何,也不了解其性情脾性如何,对即将迎来的改变一无所知。
一切都需要时间来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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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慈宫
“新帝登基,封号应臻,承先皇之英姿,传后辈之骁勇!为国事鞠躬而尽瘁,方不辱先皇之遗愿!”
“吾心所至便是如此!今后只要吾在这皇位一日,那吾便会为安越国的兴盛付出一日!”
“来!爱卿们干了这杯佳酿!明日起便将那刑狱司好生整顿一番!什么陈冤乱案都得重审一遍!吾要这天下,清清白白!”
“臣必当跟随之!”
佩臻...新帝和炎芝皎脸颊酡红且眼神含水般,嘴里还不停地说些豪言壮志。
显然,这是醉酒了。
姜灵昭仰头将酒杯一饮而尽,陈年佳酿入口柔和,但后劲猛烈,辛辣的回味反倒让姜灵昭愈发清醒。
她是这桌三人里唯一一个还清醒着的了。
比起新帝和炎芝皎的激动,姜灵昭的反应平缓得多。
辅助新帝登基继位,姜灵昭深知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这一步赌赢后,姜灵昭还有许多漫长冗杂的任务在等着她。
每一步她都不能出错,每一步都要谨慎行之。
每当这个时候,姜灵昭都觉得自己打工人的底色显露无遗。
又或者是天生的责任感使然,任务对于她来说,像是压力也像是促使她成长的动力。
且不知不觉这已经是打的第三份工了,搞教育的,搞改革的,目前第三份工是集二者于一体,既要搞教育,又要搞多方面的革新。
要说累,也确实累,但收获也繁多。
如此想来,这...离她的百亿补贴应该或许不远了吧?
姜灵昭又为自己倒上了一满杯酒,一饮而尽。
百亿补贴暂且放一放吧,现如今还是....该好好想想怎么送这两个耍酒疯的人回寝?
真真是脑壳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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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越殿
“陛下,不可,不可啊!您这刚继位就动用国库,恐怕恐怕在百姓看来,非明君所为啊!”
“安大人所言甚是!边防武官连连战败,皇上您仁心宅厚,但也得考虑考虑如今这才是一年之初,所用需国库之处繁多,皇上三思啊!”
“或者,陛下不如先行发放三成,待有战报了,再发放三成,如此一来,便能将边防武官的斗志燃起!说不定比这一次就将十成粮饷发放要来好些.......”
“陛下!朝中文武百官俸禄尚且未发,这怎可——————”
“既然未有传来捷报,陛下不如暂缓些为好!”
云殷佩坐于至高处,对于这般激烈反驳她的言论,她的脸上并未出现不悦,这还并不需要她来出面。
姜灵昭与炎芝皎、孙意正站于同一排,三人余光间便能瞥见对方的示意。
三位一等文官,且都是新帝为之重用的心腹,她们的所作所为都将代表着皇上的意愿。
就好比现在三人反斥群臣,也就意味着新帝是要坚持己见的。
同时,她们也该明白,新帝不是曾经的太子殿下,她有着真正推心置腹的忠臣,有着真正想要为国兴盛的决心。
打着守卫国库这般把戏,暴露得只会是她们曾犯下的弥天大罪。
一次上朝,便能为刑狱司送去五六个案子,大半人与国库亏空有关。
这些年来极力反对着发放边防武官粮饷的文官们究竟是真的为了国库着想,还是为了自己荷包着想?
答案是呼之欲出的。
只有利益的牵绊才会使得这一次又一次荒谬的克扣粮饷发生。
国库约莫是早已被许多人当做为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私库”,就像是无数蚂蚁争相啃食着块大方糖一般,方糖的消减很是缓慢,以至于不被重视,以至于蚂蚁变本加厉地啃食。
而这还仅仅是偌大的安越国诸多蚁巢中的极小一处,真正的大蚁巢不在皇宫内,而是在别处更为隐秘之地。
曾经无人发觉,如今这些蚁巢已经壮大至难以想象的地步。
但,蚁巢是难销毁却也并非无坚不摧。
它们有着自己的弱点,只要抓住弱点并持之以恒,蚁巢的塌陷便会是迟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