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寒冬被和煦的暖春接替,交换之际,象征着新生也预示着消亡。
遂月城近来貌似无事发生,但实则就如同幽深的水池之下暗藏着的汹涌般,一切都在暗中进行着。
拥有敏锐嗅觉的世族最先察觉到这风雨欲来的变化。
那个懦弱且向来与世无争的佩臻亲王近来的动作未免太过猖狂了些!
连带着佩臻亲王身旁常常同进同出的左膀右臂也在众人视线中频繁出现,并且这两位都是相当熟悉的面孔。
其中炎芝皎身为尚书令炎谦的女儿,在这遂月城是小辈中的翘楚,她站在佩臻亲王的阵营,也就意味着炎家也同样站在了佩臻亲王的阵营之中。
而姜灵昭自连中三元后,更是在遂月城乃至安越国内名声大噪,历来唯一一位连中三元的考生被佩臻亲王收入麾下,如此也意味着姜灵昭强大的拥趸队伍的支持也投向了佩臻亲王。
佩臻亲王毫不顾忌太子殿下以及三大世族的颜面,大肆于这遂月城内笼络势力,如今遂月城暗中被笼络的世族不知该有多少!
这行事作风与以往简直、简直不像是同一人!
猖狂、恣意、目中无人!
虽然佩臻亲王确实是贵为皇女,但...手无实权的亲王,怎敢不把太子殿下等势力放在眼里?!
众人不自觉地置喙于佩臻亲王的行径,同时也惶惶不安着,如此大胆的作风必然暗藏着巨大的野心,难不成——————
余下的事情,即便是心知肚明,但谁也不愿去细究。
当前自身利益仍旧于太子殿下和三大世族所捆绑时,没人会去轻易切断连接的索绳,即便面前有着一条或许更为安全的索绳。
观望成了大多世族唯一抉择。
直到————听闻连胜将军站在了佩臻亲王的阵营之中。
当即便是大震,多年来太子一派尝试笼络连胜将军未果,纵使朝中多方重压,连胜将军也未曾表态过,而如今连胜将军却愿效力于佩臻亲王!
怎一个惊字了得!
虽不知这其中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使得连胜将军松开应下,但无疑的连胜将军在武官之中享有极高的声誉,她的效力将使得佩臻亲王在势力笼络上进行得更加轻而易举。
连胜将军的表态使得遂月城内尚且还在观望着的世族方寸大乱!
三大世族向来不会在乎她们这些中小世族的死活,更不用说太子了,连朝政都无暇顾及,根本就懒得分神来关注她们。
也就是说她们面临佩臻亲王的“威逼利诱”其实毫无招架之力!
局势将有大变的时候,本该对此最为敏感的那些人却因为傲慢,将其视为小打小闹,让底下所受其荫蔽的人们只得是慌乱无措。
寒冬已逝,暖春已至,但对于许多人来说,真正的寒冬此刻才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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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皇宫内打更人兢兢业业地来回巡逻着,望向万里无云装点着零星光亮的天空,今夜应当是个安生夜吧,打更人是这般预想的。
本该极为安静的夜晚,却被一阵急促细密的马蹄声划破天际。
三四辆刻着明医堂字样的马车疾快驶入宫内,直奔慈云宫。
慈云宫灯火通明,侍从均未入睡,守候于主殿之前,似悲似滞的神情叫人捉摸不透这慈云宫是出了何事?
马车上下来几位年纪已渐的医者在身旁徒弟的搀扶之下快步走向主殿之中。
还未踏入主殿之内,在殿门口就能听见一道苦苦哀求的声音。
“陈御医!您不能就此放弃圣上啊!圣上她、她待您不薄,如今圣上危在旦夕,您怎能袖手旁观呢?!再为圣上施上一针吧!圣上她用晚膳时都还好好的,用了整整一瓷碗的饭,好久好久圣上都未曾有过这般好的胃口了,谁知这到晚上就不省人事了!”
“圣上应当、应当只是暂且昏迷了,悬针于命门说不准就能将圣上唤醒!”
“陈御医,陈御医救救圣上吧!再施一针吧!安越国不能没有圣上啊!”
“瑶官!您且先起来再说吧!要是有一线希望,我等不可能不救圣上!实乃...实乃————”
还有些话,即便不用说出口,这主殿内围绕着的人们都能明白。
圣上病发实在突然且危急,待叫御医前来的时候,圣上脉搏早已虚弱不能查。
陈御医施针也只能是暂缓圣上的脉搏衰竭。
当这银针冲入穴道,一次不能见效,二次三次还不能见效的时候,即便难以接受,但却已是无力回天。
明医堂的几位医者听闻后,本就有些忐忑的心境,此刻更是异常焦灼,陈御医世代为宫内御医,她那一手回春针法是闻名遐迩,如今她都不能将圣上哪怕是苏醒一刻,圣上的情况比她们预想的要糟糕得多啊!
但瑶官瞧见明医堂的那位最年老的医者仿佛就是瞧见了救命的神仙!
“明医堂!医仙救救圣上吧!”
主殿内再没有往日的繁复礼节,所有人都为明医堂的医者让道,圣上危在旦夕,耽搁医者的时间就是耽搁圣上医治。
华贵宽大的床幔间躺着一位矜贵不可言的女子,毫无血色的面庞不能减少其丝毫美貌,眼尾的丝丝细纹反倒是权势的彰显。
这正是当今安越国至高无上的掌权者——云应曼。
曾经是这安越国说一不二杀伐果决的一代女皇,如今却只是安静得不能再安静地躺于精贵的床榻之中无法动弹。
前来的医者都不禁感到一阵唏嘘,她们都是见过面前这位曾经执掌天下的风华的,在那时,她们从未想过帝皇会衰老,更从未想过帝皇也会受这病痛折磨至此。
瑶官压抑着哭腔,对着医者说道。
“医仙,请把脉施针吧!”
深吸一口气,这应当是明医堂接过最为心惊胆战的病人了。
最年老的那位医者率先把脉,于头顶施针,医者年老,但其手仍然稳健,银针被分毫不差地刺于穴位之间,身旁的徒弟不断为其擦拭额间冒出的汗珠,等候在旁的侍从也都屏住呼吸,生怕影响了那细如发丝的银针会被偏离一二。
过了好一会儿,睫毛微小的颤动让众人欣喜不已!
圣上有反应!
与旁人的欣喜不同,施针的医者面色愈加凝重,额间的汗水流露得越发密集。
因为细微的反应之后是否能苏醒,却仍旧是未知的。
瑶官双手合十,朝向那一望无际的黑夜里的神明许愿,求求一定一定要让圣上苏醒过来!
继睫毛的颤动过后,这次是嘴唇的嚅动。
施针的医者见状立即停下继续施针,圣上有话要说!
瑶官惊喜地颇有些晕头转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坐于床榻旁。
“圣上,圣上,您要说些什么?医仙为您正在施针,不如等您好些了再说。”
瑶官装作轻快但还是掩盖不住哽咽的腔调。
床榻间传出极其微弱的声响,要想听清楚得将耳畔靠近才行。
“吾命...将休,命数如此,尔等常心受之。太子...之位,恣无德,尚...尚不能配位。尔等另择明————”
粗重的咳嗽喘息声打断了本就微弱的声响,瑶官将耳畔贴近,竟是连一丝微弱的呼吸都不曾听见!
“圣上、圣上!您醒醒,您醒醒啊!”
几名医者迅速上前试探脉搏和气息,作为医者的直觉,只一瞬,她们就能明白再不用施针。
圣上,圣上她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