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诛心,打蛇七寸。
邱夫人邈邈盯着裴霈,倏尔意识到眼前这个她之前从没放在眼里,看着只觉得是身份低微的小丫头,现下已经是难以对付的人了:“难不成裴姨娘还能在这院子里做主不成?亦或者裴姨娘的意思,是要惩治我那女孩从娘家带来的乳母?以此来救下这小丫鬟?”
若是这个为人妾侍的丫头当真敢出面对这件事大包大揽,日后说起来也算有了把柄在手,哪有妾侍越过世子妃处置世子妃院子里的人的?鲁昂且还是抚育世子妃的乳母,说到哪里去,都轮不着她一个妾侍惩戒,今日最多让这妮子将那个叫做双鹭的小丫鬟放了回去,但日后那小丫头要在正房里寻个好差事,是万万不能了,且自己也不是没有处置这丫鬟的手段,到时候想个法子找个时间,跟自己那位姑爷通个气,这丫鬟难不成还真就能被包庇下来?
“夫人说笑了,我不过是不愿意看着夫人处置无辜,这才想法子来救人,且这双鹭家中还有病重父母要奉养,若是没了生计,可是一口气害了一家几口人,说出去也不好听,夫人素来是个慈善人,断不能就这般坏了名声才是。”
裴霈含笑看着双鹭:“还不向邱夫人磕头谢恩?人家是慈善人,你今日逃过一劫,也多亏了这位柱子心慈手软,若是换了我,说不定要怎么收拾你这个惫懒奴才,日后也不必在世子妃跟前伺候了,打发去厨房做个烧火丫鬟吧。”
“罢了,她也是情有可原。”邱夫人一听裴霈要把人安插到大厨房,当即就出声阻拦,“这丫头原先也忠心,办事还利落,不如就先留在正房伺候着,让她将功赎罪,一切等世子妃醒了再做打算。”
双鹭打蛇随棍上,当即对着邱夫人千恩万谢的磕头,邱夫人不耐烦看着这个自己没能拍死的小虫子,挥挥手示意她赶快离开,双鹭死里逃生,自然也不愿意多留,当即就从这花厅里逃了出去,连些许停顿也不曾有。
邱氏乳母看得牙根发痒,却又无可奈何,心下却隐约有些怀疑双鹭是否已经投靠裴霈,然而如今四下都是眼睛,她也不好就在这时候拉着邱夫人多说什么,只得暂且按捺下心头狐疑,等邱夫人与裴霈用过香饮子,她服侍着这位旧主人走到自家姑娘的内寝,才低声开口。
“老奴看着,双鹭那个小贱人,恐怕跟裴家的女昌妇有些首尾,否则今日怎么就来的这样刚好,说不准世子妃出事,也要怨她们两人,那贱人原先在世子妃跟前谄媚,等世子妃一病倒,就这般跟那贱人勾搭在一起,实在可恶。”
“若要这么说,你这个也没按住那小丫头的老人,应该如何论断?”邱夫人轻嗤一声,伸手亲自拧出来一条帕子帮邱氏擦去满头冷汗,她爱怜地抚过邱氏的长发,挑出几根刺眼银丝,悲从中来,“我可怜的女儿,这般年纪轻轻的,便生了白发,日后还不知怎么好。”
做母亲的人这时候总是肝肠寸断的,看着小小的一个肉团,变成亭亭玉立的小姑娘,好不容易养得娇贵,又给了人家做媳妇,而做媳妇的日子,自然跟在自己膝下承欢时相比来得要苦,其实做人家的大娘子,只要不去爱夫主,死死把握住地位与内宅,总不会过得太差。
如此这般煎熬过来的邱氏很是懂得其中滋味,但她也太懂自己的孩子,若是真喜欢什么,决计不肯让人轻易染指,想得多,念得多,情绪一起来,自然难免伤身,可她这做母亲的,能帮孩子再多,情之一字上,也是无可奈何的困兽。
如此想着,邱夫人不免眼圈发热,腮边滴泪,一滴泪珠落在邱氏已然枯瘦看得见青筋与骨头的手背上,不知是母女连心,还是这滴眼泪对如今的邱氏而言太烫,她发出轻微的一阵呻、吟,竟睁开眼,悠悠转醒过来,只是那眼神还迷茫,看着自家亲娘,一时半刻竟然没能把人认出来。
但见得她醒转,邱夫人当真是泪如雨下:这全然是喜极而泣的眼泪。
此刻也顾不上擦,邱夫人匆匆转过头去让人端来金丝粥,一口接着一口的给邱氏喂下去,这金丝粥里的鸡肉全然成了肉糜,珍珠米也炖的软烂,邱氏吃了几口,腹中有了热食,气血也旺盛起来,脸颊擦开两团淡红,只是才吃了两口,便摆摆手示意撤下去:“有些话,我想仔细地跟娘私下说上一说,你们就先下去伺候吧,嬷嬷,你也下去。”
这母女两个主子说话,自己被弄出去伺候的事情,倒是头一遭,邱氏乳母的心情不大好,不过她素日里再怎么拿腔作势,此刻也不能说什么:毕竟那到底是主子。
她呵了呵腰,带着一帮丫头仆妇离开往外头去。
等到这群人都走了,邱氏才在自己母亲的帮扶下靠着万字不断纹的软枕坐起来,她委实是虚弱,不过是这般小小的动作,也气喘吁吁,只是这会儿她当真有要紧事要说,勉强撑着匀平呼吸:“母亲尽快入宫,将裴霈如今在淮南王府的事情告诉康贵妃,这女子决不能长久留在王府中,世子的心满在她那里,且论手段,我也决计斗不过她。”
邱夫人的脸上还有犹豫:私藏叛贼,这说到底是抄家的罪名,自家的情况自家晓得,若是这个罪名扣下来,说不准会有什么祸事牵连。
母亲知道自己的女儿,女儿同样也能揣测母亲的心思,一见自己母亲的神情,邱氏就知道,她在犹豫什么,在想什么。
“母亲不必担心,世子虽然喜欢那裴家贱婢,但不会色令智昏,到时候只消将裴家贱婢拖出去,说是特地为管家擒拿而来的贼人,便能保全王府,甚至还能更上一层楼也说不定,世子不会把王府拿来换一个女子的性命的,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