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就算是想帮衬帮衬双鹭姐姐，只怕也是困难。”
在场的丫鬟见这来报信的小妮子脸色难堪，纷纷出言劝慰，只是其中几分真假，却委实不大好分辨，毕竟双鹭在府中颇得主子看重，如今失了银钱要为家里疲于奔命，日后必然劳累，伺候主子是精细活，说不准哪日双鹭如今的位置就教人顶了，且顶替位置的人多半也会出在她们这群人里头。
小丫头如何不知这个道理，只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且她自己也没法去纠结，只得暂且按下心思，匆匆往外头走。
“你急匆匆的是做什么？脸色怎也这样难看？可是身子不舒服？”她没走多远，就撞见穿着葱绿夹袄白绫裙子的双鹭。
这位面孔清秀水灵的丫鬟抱着一篮子花，面孔上满是担心：“可是裴姨娘发现什么？你挨了板子？”
在这院子里，没人不知道眼前这小丫鬟是帮着夫人在裴姨娘那处当眼线的。
她语调轻柔，这过来通风报信的丫鬟鼻尖骤然一酸，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掉：“双鹭姐姐……”
她含着哭腔把如今的事情说了，饶是双鹭素来沉稳，此刻也忍不住面露愁绪：“……主子的安排，我们又能做什么呢？你还是快些回去，不要被裴姨娘那边的人发现了，你有这份心，日后若是你办差办的好，难不成还会不帮我？”
这小丫鬟含着一包眼泪，依依不舍的与双鹭告别，双鹭望着她的背影，整个人仿佛瞬间枯萎下来。
“姑娘，去正房报信那个小丫头回来了，如今正在屋子里抹泪，也不只是为了什么。”
那小丫鬟才进院子，半夏就将她的行迹告诉裴霈，裴霈将那些管事打发回去各自查账，以便借刀杀人，此刻听有人从正房回来，似是心情不佳，不免揣测：“难道是邱氏已然痊愈，能管正房之事，得知管事被发落，殃及池鱼了？”
“奴婢去问过刘大姐，今日正房那位用饭仍旧用得不多，看起来不像是已然痊愈的样子。”
“那仔细着去探探，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霈正要打发半夏去探问一二，外头就传来动静。
“姨娘！奴婢有要紧事回报！”
这声音陌生，且带着一股视死如归般的架势，裴霈与半夏对视一眼，半夏轻声道：“就是方才从正房回来的那个小丫头。”
裴霈“哦”了一声：“去请她进来。”
半夏当即领了个面带泪痕的小妮子进屋，这妮子一见裴霈，便猛地跪下，接着是三个响亮至极的响头：“奴婢对不住姨娘，帮正房那头做事，如今愿意给姨娘当牛做马，还请姨娘救救双鹭姐姐！”
她额头红肿，目光凄然。
“这说的是什么话，世子妃也是我的主子，你为世子妃做事，理所应当，至于双鹭……”
裴霈仔细想了想：邱氏身边仿佛确实有个极其伶俐贴心的丫鬟叫做双鹭。
“双鹭乃是世子妃身边的可心人，如何轮得上我救？”
这小丫鬟目光愈发凄怆，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又深深埋头叩首：“奴婢知道，姨娘要做的是大事情，绝对不敢为着双鹭姐姐的事来坏姨娘的打算，但是双鹭姐姐待奴婢有救命之恩，奴婢不能看着双鹭姐姐去死，要是她拿不到银钱回家，便要嫁给外院尤管事的儿子！那人是个最坏的烂赌鬼，双鹭姐姐嫁给他，日后必然活不下来的！”
裴霈看了眼半夏，半夏当即起身去关门，又亲自立在门口守着，裴霈这才收敛起脸上的笑容：“那你跟你双鹭姐姐，又能为我做什么？我与世子妃关系如何，你理应知晓，要我帮世子妃身边人，总得给出些承意才是。”
“……奴婢、奴婢愿意去劝双鹭姐姐，让姐姐与奴婢一道伺候伏侍姨娘，为姨娘办差。”这小丫头没敢说让双鹭直接来这院子里办差的事情，一来正房不会轻易放人，二来，她也不是傻子，这院子里几个大丫鬟的位置早就满了，压根也不缺人伺候，双鹭过来，对这位姨娘而言，一点好处也没有。
她是做过眼线耳目的人，有些事自然能想得明白。
“若是双鹭愿意，日后我会从私房里拿出一份与半夏漱玉齐平的月例银子贴补双鹭，若是她咬死不肯。”裴霈沉吟片刻，“你待会儿出去找半夏要一袋碎银，权当我怜悯，做一场善事，让她仔细，女孩子的终身大事马虎不得。”
这一番话下来，小丫头感恩得什么似得，又是磕头又是谢恩，鼻涕眼泪糊了一点，半点不见精明，反倒透出一点憨态可掬的意思来，但裴霈没那份心思，挥挥手尽快打发了这小丫头：要说真有什么慈悲心，那是自己高看自己，如今不过是惦记着那双鹭在邱氏跟前伺候。
自己个儿院子里筛子似得全是眼线，怎么着也得有来有往，在邱氏心窝子里插一根不是？
她摆平这些事，又让半夏去跑腿，把今日处置管事的来往告知。
有些时候事情不能光内院使力，既然刘大姐那夫弟惦记着要管事的位置，就得自个儿闹出点名分来。
如此兜兜转转，才过了三两日，外头管着香料铺子的管事就接二连三的来找她回话，没出意外，指着的都是邱氏安排的那位，裴霈宣了结果，坐在圈椅上笑得温良和善：“这事儿也是我手黑了些，您本是积年的掌柜，就这么一撸到底也不合适，但家有家规，世子搁外头办差，我总得把内院大力清楚才是。”
“只是法规之外还有人情，我也不忍心，不如这么着，缺的漏的银两您也不必补上，我呢也不将这一茬事情闹大，您去寻世子妃再寻个营生，彼此省事，好是不好？”
这位主子刀刀杀人不见血，那管事就算心里头有点什么，这会儿也冷下来，老老实实认栽，一拱手走出院子，却也潇洒。
裴霈笑吟吟地看着那些自以为没什么大事暗自松了口气的管事，不紧不慢：“各位可得小心，等世子妃将事情接过手，我这办的事，可就得秋后算账了，各位日后也谨慎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