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圭玉与沈照俱是微微一惊，沈照缓慢抽剑而出，似乎只待来者自投罗网。
木门缓缓向外被拉开，从门后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来者乃是陈绌悻。
他见得沈照，也是微微一怔：“沈世子今日怎么来了？淮南王府办宴会，世子也不给几分薄面？”
这位儒将大大方方坐在裴圭玉身边，张口道：“你那侄女如今……”
“陈将军，说起来倒有一事，我还未来得及与将军说。”沈照开口打断道，“当日突袭成功，破北关沦陷，乃是内奸之过。”
陈绌悻似笑非笑扫了眼这位世子爷：“老子知道。”
他头一回如此言语，行伍出身的气质展露无疑，他迅速将方才没来得及说出口，被沈照打断的话说完：“你那个侄女，如今已然成了淮南王府那位世子爷的妾侍了。”
“当然，这件事如今只有几个世家知道，毕竟圣人要脸，闹到陛下面前，淮南王府也讨不得好，不过这件事未必能瞒多久，淮南王府世子妃不能容下你家侄女，这点人之常情，但今日宴会，她邀了东宫，无需我再多说东宫那位对世侄女有何等心思吧？”
沈照从陈绌悻将此事说破开始，目光就始终落在裴圭玉的脸上，见得裴圭玉未露愤懑，才稍稍放松。
“沈世子。”裴圭玉开口，沈照连忙肃容，静静听着裴圭玉这位长辈的言语，“有劳世子，今日去救救我那侄女，若是可以，径直将她带了出来才好。”
沈照起先听着，应得倒快，只是听得后半句，便只剩摇头：“若是霈娘自己愿意走也就罢了，若是不愿意，请恕小侄难以从命。”
裴圭玉与陈绌悻对视一眼，俱从彼此眼中看出无奈：这般珍之重之，又能如何？
裴圭玉只得暂且应允，打发沈照先行离开。
此间事毕，那头淮南王府宴会，也当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般的架势，邱氏面孔含笑，迎来送往，蔺江月姗姗来迟，见得邱氏，神情说不得多好看：“你如今倒还能春风得意的起来？听闻兄长所纳，乃是那……”
她话未说完，但邱氏却心领神会，领着蔺江月自入内室，轻声道：“自然便是了，娘娘消息灵通，今日请娘娘归宁赴宴，为的也正是此事，那裴家贱婢，仗着有世子疼爱，万般不服管教，前些日子，更是闹着要出府探亲，我身侧乳母不过言语严厉些，竟让她教唆着世子罚了！”
“哼，兄长怎会耽于美色？”蔺江月全然不吃邱氏添油加醋的这番话，兀自冷笑，“当真是她教唆？还是你那乳母得寸进尺？邱氏，我称呼你一句嫂嫂，为的是你的名分，可你若是想着将我当刀来用，只怕打错算盘。”
邱氏眼见瞒不过，却也不恼火，盈盈一笑：“姑奶奶当真是敏锐，只是那裴家贱婢留在府中，迟早酿成大祸，听闻娘娘这些日子拉拢东宫属官不成？”
她的目光落在蔺江月尚且平坦的小腹上：“其他不说，娘娘如今腹中已有皇孙，若是不趁着此时早做打算，殿下内宠颇多，日后如何，未可知呢。”
蔺江月脸色一冷：“你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她确实身怀有孕不假，但如今尚且未到三个月，是故密而不发，但如今自己这个从来看不上眼的嫂子，竟然得了消息？
“娘家姑且还有几分力量。”邱氏缓缓而笑，“今日宴会，我还请了那位盛大人来，若是娘娘能配合，将那裴家贱婢充当礼物送去，日后盛大人自然会好生效忠娘娘，盛大人对裴家贱婢几番未曾得手，想必正是魂牵梦萦之时，且他家夫人善妒，手段酷烈，比当初那位将军夫人有过之而无不及，赶巧，如今也让裴家贱婢尝尝这等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滋味，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蔺江月闻言有些意动，这些时日，那盛献容愈发得太子赏识，可谓平步青云，只是自己几番拉拢，都未见成效，哪怕设下美色，也难以成功，若非知晓这位东宫属臣曾对裴霈下手，她几乎都要怀疑对方是否能人道。
且如今自己的确是需要一个助力。
“此事可行，不过，要瞒住兄长，否则东窗事发，你我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蔺江月临走前，提醒邱氏一句，但邱氏不以为意，仍旧淡淡笑着：“栽露，去请裴姨娘来与我说话，就说我胸闷，实在是不大舒服。”
栽露轻声应了。
“姑娘，今日东宫那位也会来，您要多小心。”漱玉搀着裴霈走在游廊中，语调轻轻，“且今日太子妃也来了。”
“两位当真是让我好找，姨娘，今日世子妃身子抱恙，偏生用的香又重了些，这档口来不及处置，正打发婢子请您过去帮忙，略略缓一缓那香气呢。”
二人正待说话，栽露却从小路走出来，笑容明艳。
漱玉对正房之人极为警惕，此刻见着栽露，偏理由又听着不大真实，下意识便将裴霈护在自己身后。
裴霈轻拍漱玉手背：“不碍事的，不过是一点小事。”
“还请栽露姑娘带路了。”
她微微颔首。
……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男宾席上，蔺江陵与沈照对坐。
这两个人如今虽然年轻，但已然是同辈人难以望见项背之人，一个破北关大捷，一个扶持东宫，简在帝心。
沈照抬手饮酒：“手头事毕，我自然要来，有些事情，总也要处理的，倒是我想问问你，如今是什么意思，就这样困着她？”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蔺江陵听出弦外之音，亦是抬手祝酒。
“那你可知今日，盛献容亦在宾客之列？”沈照倏尔一笑，撂下酒杯而去，“你后宅里头，未必就安全。”
蔺江陵神情微变，当即起身跟在沈照后面。
原本宾客名单他曾经过目，好端端的，怎么会多出一个他绝对不想邀请的人来此？
而此刻，邱氏屋中，暗香袅袅，一抹身影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