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一声剧烈爆鸣,惊得众人当即精神紧绷起来,青燕没有贸然探头出去看,而是用裴霈平日里用来指点青檀坐姿的小杆子挑着一小块手帕缓慢探出,紧接着,一支羽箭就破空而来!
“笃!”
这支羽箭堪堪擦过半夏发髻,割断些许发丝,以至于半夏的发髻都因此松散下来,裴霈抿了抿嘴巴,没有让青燕冲出去的意思:对方既然有弓箭,且又没有当即炸死她们这些人,想必还有的谈。
她嗅闻着空气里分外明显的硝烟味,愈发笃定不会当场出事。
但到底会对自己有多大的危害,裴霈没办法确认,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对方也来头不小,连火器都能弄到手:这可是素来被皇室死死看管的东西,一旦闹出去,不管是谁家手持,恐怕都会受到那位天子毫不留情的绞杀。
“裴娘子,许久不见啊。”
一道让裴霈瞳孔紧缩的声音出现在马车前,紧接着,那方莲花缠枝的车帘就被一柄剑挑开。
浓郁而不祥的血腥气开始弥漫。
盛献容的脸沾满血点子,剑身上也沾满血液。
那张带血的脸,含着暗藏扭曲的笑探进车厢。
在这一瞬间,裴霈仿佛又回到那个月夜。
而这次,没有第二个沈照来救她了。
……
月上柳梢。
裴家门口的羊角宫灯仍旧亮着,在外院门口等候的裴家父子两个眉头都紧紧皱起,他们最后扫了眼放在一侧的更漏,毫无言语,同时迈步往书房里走:无需多言,他们在等的人必然出事了。
“多半是盛家,淮南王府那位到底还有些顾及。”
才坐下,裴江便迫不及待地开口:“上回在桃花胡同那处宅子必然查不到什么,但也进不去东宫。”
“能进宫。”裴父深吸一口气,“拿犬戎之事入宫,到时你让冲儿带人想办法往东宫走一趟。”
裴冲因性子活跃,原先跟太子有些情分在,只是自从知道裴霈在画舫上曾经在太子那处受惊,再加上裴家从回京来,朝堂风云涌动,裴冲不想拖累裴家战队,就慢慢与太子疏离不少,许久未曾去东宫寻人了。
但这不妨碍他曾经从太子那处得到过承诺,不论何时,只要裴冲想,他都能直面太子。
如今世事变迁,想必太子也早就忘了这茬,但无论如何这个风险要冒。
否则一旦过夜,霈娘的名声与日后的日子全都毁了。
两父子对视一眼,各自明了。
当即分别行动起来,裴江亲自去寻裴冲,而裴父则是让人服侍他穿戴朝服。
此番行事,冒险的绝非冲儿。
兴许他自己也要去边关亲面犬戎。
裴家长房三个主子夤夜出行,这番举动自然没能瞒过如今已然开始掌家的荣氏,她只是略顿住拨弄算盘的手,片刻后派人去叫了春枝来:“府中今日不安分,你谨慎些不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听闻公爹与郎君都外出入宫去了,仿佛还带上了小叔。”
春枝脸上带着伤口,本满心烦躁,但甫一听裴霈出事,又闻裴家几位主子都外出不在府中,那颗心不由自主便动起心思来,她扫了眼面上神情端庄的荣氏:“我哪有那个本事再做什么?如今嘴上带伤,更是不能见风的,到时候留下疤痕,不好伏侍郎君。”
荣氏原本重新回复流畅的动作骤然顿住:“你既然能这样周全的想,那自然是最好,等表姑奶奶回了誉王府,也能抽出空来一道回一趟娘家,到时候我会将此事告知父亲,尽快给你个良妾的身份。”她看着春枝隐有不满的表情,略微顿了顿,“贵妾是不能的,你身份不够。”
春枝意味不明的撇了撇嘴。
荣氏没再多留她,因宋蓁来此,府中每日的份额都不固定,盖因宋蓁说自己有孕在身,口味刁钻,今日要吃新鲜的海鱼,明日就要吃新鲜牛乳做的酥酪,再过几日又要豆腐皮的奶块包子。
诸多种种,倒并非如何金贵,只是费功夫得很,自然要用的东西也就不一样。
春枝此刻倒很是知情识趣,没再打扰荣氏,只是才出门,她便转回自己屋子里。
这厢荣氏等到春枝关上门,扭头吩咐道:“去同她们说上一说,今日府中都警惕些,好生去伺候母亲,如今公爹与郎君不在,母亲那处更是不能有丝毫闪失,你亲自去盯着。”
这丫头正是裴大夫人拨来伺候荣氏的人,她听得荣氏的话,半点没挪动步子,只说道:“奴婢今日就是伺候好您,至于那些小丫鬟,向来受您吩咐。”她扫了眼在屋子里等候发派头的小丫鬟,“奶奶的话可听着没有?还不快去?”
那小丫鬟当即推开门走了。
荣氏使唤不动人,却也丝毫不生气,反而心平气和的继续对账。
……
裴父跪在天子面前,手捧奏疏。
他身处玉阁要位,本就有不经通传直接面圣的资本。
至于那份奏折,乃是事先誊过一遍的物件,原本早就书写完毕,原是等着过两日犬戎之事稍平,再借他人之手行此事,因奏折上条例精细,若是由他亲手呈上,难免要被派去边关亲行。
否则落到旁人手里,那般精细繁杂的计划,只怕会出差错。
京都多事之秋,他实在是不放心尚未成长起来的孩儿独自面对。
但如今实在是迫不得已。
裴父藏在袖中的手轻微摩挲了一下袖袋里藏着的络子:那是幼弟仅剩血脉为他打的物件。
他并非有多喜欢那小女子,只是如今他曾经最亲热的弟弟,仅剩这么一点血脉,若是再有什么差错。
裴父闭上眼睛。
剜肉刮骨之痛,非常人所能承。
与此同时。
东宫。
烛火通明。
裴冲箭袖圆袍,立在东宫前,正巧撞上归来的盛献容。
他的目光落在盛献容衣袖处一点暗红色上,又嗅闻到空气中淡淡的茉莉合香气味。
少年人在此刻脊若弓张,蓄势待发如狮虎。
他紧紧盯着眼前人,他摊开的指掌间,露出太子一份经年未曾使用的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