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燕本就因昨晚的事情憋着气,这会儿故意要下王进宝媳妇与这庄头媳妇的脸面,更是没留力气,看着打得轻,面皮上只一点印子,实则这庄头媳妇当即便觉得半张脸发木,竟是一句话都不好说了。
“婶子莫怪,青燕素来就是这个性子,若非她家姐姐这阵子身子不痛快,只能喝粥静养,我也不至带她出来伺候,不过这妮子虽然是个爆仗脾气,但事情倒很少做错,我想去哪里,在这庄子上,便由不得旁人做主,婶子觉得呢?”
裴霈撂下帕子,像是终于玩腻歪了,起身坐到一侧的圈椅上,懒懒摩挲着扶手:“若是婶子觉得不好,也并非不能提,到底是有脸面的人,万事好商量。”
这有什么好商量的!
王进宝媳妇咬着牙低下脑袋,余光一扫,就是脸色惨白浑身发颤的庄头媳妇:人都打了,倒来跟她说什么好商量?
“全凭姑娘吩咐。”
她只能从牙根底下挤出这么点声音。
裴霈倏尔展颜:“思来想去,婶婶自己住着的屋子,我去也确实不方便,毕竟不似在府中,有人收拾。”
王进宝媳妇猛然抬头,却看见裴霈目光平静,从上而下俯视着她,仿佛方才那样大的动静,不过是一次游戏。
……不,这就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在内宅里浸淫多年的王进宝媳妇几乎是瞬间明悟过来,眼前这位画上玉、女般的小主子看似娇贵,但实则极其老练,怕是早就知道自己的屋子不合规矩,只是隐而不发。
连初来乍到时这庄头夫妻两个的态度恐怕也落进了这位小主子的眼里。
故而今日她与这庄头夫人,一个受了敲打,一个挨了巴掌。
眼前人从来就没真动过念头要处置那处屋子的过错,所在乎的,只是庄头夫妻两人的逾越。
以及她这个明明是犯错受监视却乐得享受优待的奴仆。
王进宝媳妇的面孔微微扭曲,却还是尽可能地低下脑袋露出恭顺姿态:“是,姑娘是主子,该如何做,但凭姑娘吩咐。”
此时此刻,愤怒与惊惧的火焰在她心里熊熊燃烧,几乎要让她失去理智,但在屈辱与痛苦里她反而咬住嘴唇冷静下来。
我在内宅厮混多年,绝不会比这个小丫头差,暂且再忍忍,忍到有机会的时候……
主子又如何!断了我的财路就是要杀我!
王进宝媳妇在心里不住嘶吼叫嚣,同时又听见自己带着谄媚的声音:“姑娘想问什么,想做什么,只管吩咐便是。”
裴霈低下头看着脊背绷紧的两人,摆摆手起身:“去庄子上走走,我倒也很好奇,年年都能要了庄子上大半年收成的江河,到底有多厉害。”
“娘,你叫我回来是……”
一行女眷正要往外走,门口却冷不防闯进来个年轻男子,肤色微褐,五官充其量只能算清秀。
裴霈见得外男,当即往后避让,半夏上前一步护住自家姑娘,不叫她露出面孔,青燕则呵斥道:“你是哪来的登徒子!未经通传便闯进内院来,还不给退出去!”
“这是、这是奴才的儿子,自幼惯坏了,也不知今日姑娘来。”
才吃了苦头的庄头媳妇连忙上前扯着自己儿子跪下行礼,那年轻男人磕了头,目光却还直愣愣落在半夏脚边的一片藕荷色裙角身上。
裴霈微微动手,将藕荷色罗裙尽数敛起:“婶子把人带下去吧,我戴好帷帽就出发。”
她嗓音平静,半分不见被外男冲撞的惊慌:“半夏,青燕,咱们先回屋子里去。”
庄头媳妇这会儿不敢作妖,老老实实领着自己儿子往外走。
而裴霈一行人归屋,半夏翻检出帷帽伺候着裴霈戴上,裴霈伸手拨弄了一下帽檐垂珠:“待会儿都谨慎些,别让人冲撞了,那男子能闯进来,不是什么简单事,便是他自己不知道,这庄子上的人又不是死绝了,分明是有人故意纵容。
她一点破,青燕便气咻咻的:“一准是那两个老妖婆,要说没见识,还当真是没见识,真以为那话本子里说的什么平头百姓捡了姑娘的罗帕香囊便能一飞冲天?做他娘的春秋大梦,真有那等混账东西寻上门,咱们这等人家,大都是一概打死了事,一点小物件能说明什么?想着一飞冲天,也得稍稍有些家底才成。”
“人老成精,那王进宝的媳妇本就有大错在身,若是不坏了姑娘,她怎么脱罪?多半是要众目睽睽下弄些毁了姑娘名节的事来,但这么点心思,宅院里玩得稀烂,只怕庄头夫妻两个猪油蒙了心,借着地方办事。”
半夏隐有担忧地提醒道:“姑娘还是小心些。”
裴霈点了点青燕:“你只管放心,真有什么事要个盖世英雄来救我,也必然是青燕,她一脚怕是能把那男子踹得呕血。”
“这不好说,但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是必定的。”青燕倒真认真思虑起来,“若是我姐姐在,那必定能把他踹得呕血。”
提及有一阵子没来消息的青鹄,三人俱是一静。
片刻后,裴霈一边走向门口,一边宽慰道:“大哥哥已经派人去找,想来青鹄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这番话也只是让青燕勉强挤出笑容。
此刻王进宝媳妇一行三人立在外头门前,庄头媳妇借口要去拘把水洗脸,将自家儿子拉开。
才走得远些,那男子便迫不及待:“那便是姑娘?生得真好,就是庙里的仙女也比不上!今日能见她一面,立刻死了也甘愿!”
他倒是还有些自知之明,没像年前那样去了一趟府中,见得一两个有些颜色的丫鬟便说要娶媳妇,
但庄头媳妇用舌尖顶了顶发烫发木的腮帮子,笑道:“我的儿,平日里你在街上也有些体面,敢想敢做,并非全无本事的人,怎么今日见得这样好媳妇,竟生不出一点胆色?”
“你素日最爱看那些话本子里不是说了?英雄合该配美人,姑娘生得好,府中这一辈又只有她一个女娃娃,你想法子破了姑娘的身,到时要多少个像那年府中丫鬟一般漂亮的小老婆没有?况且得了姑娘,你便能同戏折子里那些英雄好汉一般,富贵不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