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观里日落后便格外寂静,待到入夜,除却寄宿在道观中的贫苦学子与前来问道访仙的文人,便再无灯火半点。
青鹄的身影藏在门扉后,她听着前来巡夜的道士脚步声远去,转身换了套夜行衣,又将包袱与被褥尽可能伪装成人状堆在床上,做完这一切,青鹄才支起窗户,如鹞鹰般翻身出窗。
这是她在道观里暂时借宿的第三日,因助了王家的那位云游道士迟迟未归,她才能找到借口在道观里连住三日,但她今日听那天迎她入门的小道士说,那云游道士已至城内,如今不过是暂时被人请去,最多明日就会回来。
今晚是她能在道观里留宿的最后一晚。
好在这三日她借着登高与参拜的借口已然将整个道观内摸索的差不多,于她来看,唯一可疑的地方便是西北角那处始终紧闭的院子:她曾经看见过有人去送饭食,但那扇门始终未曾打开。
最要紧的是,她曾经在院外看见其中有女子裙钗。
青鹄思绪纷飞,在夜色里一路潜行到那小院。
这院子的围墙比其他地方来的更高,也更加漆黑。
仿佛不是住所,而是一处牢笼。
盯着这堵围墙,青鹄解开缠在腰间绑着的两把短匕,借力攀援而上,她伏在墙头,终于看见院内的一点火光。
她小心翼翼从墙头落地,猫着腰贴着墙根摸索着靠近:这只是个一进的小院子,一眼便能看到底。
然而在她逐渐靠近,打算听清内里言语时。
耳边却骤然“叮”的一响。
声音从身后传来,青鹄却死死克制着扭转脑袋去探查的本能,而是顺势往前一滚,迅速与身后人拉开距离。
“还是个练家子。”
一声冷哼从方才青鹄的位置传来,青鹄已然窜远,直到此刻才敢扭头去看。
却见得那日接自己入住的小道童提着一把长剑从阴影里走出来,剑身在月色下森冷至极。
青鹄瞳孔猛地一缩!
她来不及思考这小道童的身份,而是迅速开始逃窜。
既然这小道童能埋伏她,说不准第一天开始,自己举动就全然暴露在这道子的监视下。
此地不能久留!
青鹄飞速翻墙而过。
但方才还死寂黑沉的山林里,一丛丛火光开始亮起,宛如狼群环顾,青鹄不敢耽搁,找准火光较为稀薄的地方便拔足狂奔!
王家必然有异,她要回去告知姑娘!
……
裴家两代三位能当家做主的女主人都被裴霈请到王进宝家的院子里:之所以没把王进宝媳妇当场扭送,全因裴霈身边并未跟着粗使婆子,出来伺候的只是几个素日给半夏与青鹄打下手收拾东西的小丫鬟,且青燕今日也未曾跟来。
见得长辈们都到,裴霈起身让座,亲自给三人奉茶,紧接着又简要将王进宝夫妻两个的事说了,说到末尾,裴大夫人与裴老太太的脸色已颇为难看:毕竟王进宝家素来颇得倚仗,毕竟是忠仆之后,如今却闹出这样的乱子来。
“因此事事关重大,孙女不敢擅专,故而请示祖母。”裴霈说罢,又道,“依孙女之见,如今最要紧的是先将王进宝拿住,细细问个清楚,他家素来忠心,骤然出了这样事,难保背后没人教唆。”
当然,也有可能是王进宝夫妻两个不甘于现状,有意要出卖裴家。
裴老太太听罢裴霈言语,沉吟片刻沉声道:“确该如此,不过暂且不要派人去拿。”
这位见惯风雨的老人家把目光落在王进宝家的媳妇身上:“先将这妇人带走,便说是有要紧事,跟着主子伏侍,暂且给他们夫妻一个荣耀,至于日后……”
几位裴家的女主子交换一个眼神,却并未堂而皇之说出口来。
既然府中有一个王进宝家的,必然会有更多,况且如今也不知这王进宝家的媳妇是否还有本事联通外人。
有些话自然不方便说。
“那不如就我带着这仆妇去庄子里暂且住一阵子,借口查账,正巧王进宝本也管着咱们家庄户上的事情。”
裴霈坐在下首说道:“如今府中已知大婶婶伤着骨头暂且不能理事,二婶婶素来体弱,更是不耐车马劳顿,加之祖母您也是京中、出了名的和善人,更不可能在如今这个时候突然去庄子上。”
“至于三婶婶四婶婶,她们随着两位伯父在外赴任,更是没这个可能,不如就我去,正好如今我在帮着二婶婶查账管家,也是府中人尽皆知的事,加之我与大嫂嫂有些不快,借口去庄子上查账暂避,也是合理的。”
她一番话说下来,竟是让裴家几个长辈都挑不出错,就连最开始有些想阻止她的裴大夫人,脸上都浮现出沉思之色。
“那你去了庄子上,若是这夫妻两人背后当真有什么,你远离府邸,到时候若是有人要……”
坐在裴大夫人身侧的裴二夫人轻声问道,脸上颇为担忧。
裴霈看了眼裴大夫人,似乎是在思考能否将青燕之事说出,裴大夫人几不可见地摇头,解释道:“我会给霈姐儿派几个武婢去,都是从王府里头出来的,不会有差错。”
见自己大嫂都如此说,况且自家婆母也没反对,裴二夫人便也不再说话。
当下诸事已定,裴大夫人当即叫了武婢进来吩咐几句,片刻后,那王进宝家的媳妇便被五花大绑,裴大夫人眉目发冷:“暂且将她丢去柴房里老实几日,私下在针线房里受人孝敬坏了主子的物件,断饶不得!”
她这话声音不小,两个武婢也在众目睽睽下将王进宝家的媳妇推搡着往外走。
针线房里的丫鬟婆子闻风而来,当真见得这素日在她们头上作威作福的管事被主子拿了,各人神情各异。
此刻人心浮动,有些颇有资历脸面的婆子甚至想着能否趁此机会顶了王进宝家媳妇的缺,结结实实来拿这肥差。
至于半个月后,裴大夫人发话要让王进宝家媳妇戴罪立功,伺候裴霈去庄子上查账,这些婆子失落至极,又是另外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