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这样说的?”正在誊抄经书的裴霈因青燕的话顿住笔锋,她微微侧过脑袋,“我晓得了,半夏姐姐,去小厨房催一道金玉酥酪,留着晚上吃。”
半夏已经熟悉自家姑娘时不时要用些小点心的习惯,习以为常的起身去吩咐小厨房,在这个空档里,裴霈看向青燕:“那对羊脂玉耳坠你要找个机会替我拿回来,但不能让王家姑娘晓得你有武艺的事,此外……”
她犹豫片刻:“你跟青鹄两个人一道,能不能将我偷偷带去见六皇子?”
耳坠是她单独给出去的,必然要拿回,否则某日自家婶婶清点东西,就必然会察觉物件少了,她不能冒这个风险。
“要带姑娘去见六殿下不难,但是恐怕会让六殿下晓得我与青鹄身怀武艺。”
青燕坦白道:“我们虽然跟着世子在人前走动过,但大都只以为我与姐姐是世子身边的普通丫鬟,倘若被人知道我们有武艺在身,姑娘……”
她未说出口的话裴霈却已了然。
白日半夏随时伺候着,倘若她偷偷跑出去,必然会被裴大夫人知晓,若是入夜去见六皇子,又很难在外会面,那时就不得不让青鹄青燕进六皇子住处。
到时青鹄青燕本就是沈照暗卫的事再瞒不住,以如今沈照的身份,必然会为裴家带来麻烦。
裴霈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那想办法传口信给王家那位婉姑娘,最多是慢一些。”
思来想去,裴霈发觉如今不会有什么危急事情让她不得不暴露青鹄青燕的真实身份。
青燕应下。
……
王婉从杜家出来,脸色稍霁,只是仍微微带着担忧,但等她回到王家,迎面撞见裁制新衣上身的王妗,脸上就已然挂着笑容:“这身衣裳很是好看,只是比裴家妹妹那套雀裘来得略差一些,听闻盛大人在东宫颇得恩宠,只怕也是见惯了好东西的。”
王妗自从得知裴霈成了裴家正儿八经姑娘后的诸事,最恨旁人将自己与裴霈攀比,此刻听得自己这位庶出姊妹言语,登时就黑了脸:“与你不相关,哼,眼皮子浅的东西,不过是一件白雀裘,孝里穿白,晦气得很,能有什么好的?”
“那是自然,是我失言了。”王婉不气不急,温温柔柔接下这话,“裴娘子生得也貌美,否则那样素净的颜色,平常人穿,未必有那样出挑。”
她不说这话还好,此话一出,王妗的脸愈发阴沉,此时此刻王婉才掩口故作失言:“妹妹也是好颜色,必然不输裴娘子的。”
“我还有事,姑且不打扰妹妹了。”
她匆忙带着丫鬟离去。
王妗盯着王婉背影,腰身一扭就转回自家母亲屋子里。
“好端端的你又闹什么?那白雀裘岂是容易拿到的东西?当今圣上严禁捕杀雀鸟,裴霈是因武王封地在蜀地,多年经营下,必然有品质上佳的雀鸟自然落羽,如今时间又赶得很,如何能拿得出那白雀裘?”
王家夫人一听王妗念想,便不住摇头,只是王妗痴缠撒娇:“母亲,那裴家的狐媚子若是没了好看的衣裳,颜色也不过尔尔,可见人靠衣装,最要紧的是我们日后筹谋,若是女儿再美些,盛郎君也能怒气少些,说到底,世上男儿哪有不爱美色的?”
她见自家母亲意动,更是费尽口舌劝说:“况且咱们家若是能拿出来那种衣裳,外人晓得,便也不会轻看我们家,毕竟咱们家跟蜀地可没关系,却也能拿出雀裘,到时旁人只会觉得咱家比裴家更有气力,爹在朝中也有脸面。”
原本就溺爱孩子的王家夫人听她如此这般诉说一阵,早就动摇了心思,含笑应道:“你这张嘴也不知跟谁学的,娘应承你去弄一件来,但说在前头,未必当真能弄来,这等稀罕的物件,便是宫中几位帝姬也未必能匀得一件,便是弄来了,你也少穿出去招摇。”
太原王家若是真下力气,弄一件稀罕衣裳也不算什么,只是怕圣上忌惮,不似武王,那是位虱子多了不怕痒的主,只要不过分给陛下递刀,再如何也不碍事的。
王妗见得自家母亲应承,当即喜笑颜开,又亲自去打发丫鬟小厮,给盛献容舅家及盛献容送帖子。
请帖送来时,盛献容正在侍奉太子,那小厮才踏进屋中的一只脚,极有眼力见的收了回去,太子此刻心愉,笑道:“不必退出去了,有事便当着本宫的面说即可。”
小厮这才入内,躬身道:“原是王家与盛大人的表弟结亲,如今正派人送了帖子来,说是请盛大人过几日去赴宴。”
盛献容深知自己侍奉的这位东宫疑心甚重,加之王家原先并非太子一党,连忙解释道:“臣的表弟与王家姑娘有姻缘在,故而结亲,此事臣也是前几日归去探亲方才晓得。”
谁知太子并不怀疑,反而饶有兴致的摩挲下颌:“王家要与你家结亲?偏生还绕过了你那父亲,如此……你去赴宴也是好的,孤库房中还有些新鲜玩意儿,你且带去,为你表弟讨好泰山助拳。”
盛献容一听便分明,这是太子要自己借着这个机会,尽可能的将王家拉入太子党羽。
他连声赞颂太子仁厚,口中却微微发苦。
能得太子青眼是好事,只是自己舅舅如今与王家扯上关系,王家在太子眼里又是好大一块肥肉。
想必日后的日子也要不安生了。
他闭了闭眼,整理好思绪,又继续与太子对弈。
待到用过晚膳,太子才从盛献容这位东宫属官的院落里离去,盛献容目送那沈萤离开,低声吩咐道:“去与舅舅说,日后少从王家借力,也莫要想着借王家便平步青云。”
“……郎君,您这般虽是为舅老爷好,可到底容易生出罅隙,如今在东宫已不易,何必再趟这一趟浑水。”
跟在他身边伺候的小厮忍不住劝说道。
盛献容却一意孤行:“舅舅自幼看顾我长大,我自然不能见死不救,此事无需再议,你且去吧。”
他如此坚决,小厮也只得叹气,起身摸进夜色,脚步却在分叉处拐向太子寝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