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今可算是得脸,那表姑娘看着就面慈心软好说话,要是宫里的主子们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府中岂不是你做主?”
进宝搂着自家媳妇说话,满脸的阿谀奉承:“我的娘,我的亲娘,您老人家得了脸,也得给你相公找个好差事不是?再说咱们碧湖也没个兄弟帮衬,如今既然得脸,开开天恩罢。”
进宝媳妇虎着脸转回身,伸手掐着自家男人一张脸:“老娘还没站稳脚跟,你就想着纳二房啊?碧湖那丫头长得好,只有一个丫头片子,你娘也愿意帮着,再生一个小子,还不是我肚子里钻出来的,到时候叫亲闺女吃苦?你当我是猪脑子?”
男人讪讪,小声嘟囔一句:“谁让你伤了身子不能生,总不能让我们老房家断了香火不是?”
进宝媳妇听得这一句话,还要发火,转而又想到自家几个妯娌身边嘻嘻哈哈的大胖小子,话就咽了下去:“你要收二房也成,但得我掌掌眼,不许胡乱找那不干不净的人,依我看……”
她忽有念头,笑嘻嘻凑近咬了耳朵嘀咕。
“你看,我这个主意好不好?水灵灵的一等丫鬟给你做二房,不是郎君老爷们,哪有这等体面!”
进宝当即乐得不行,好菩萨好媳妇叫了一团:“我家婆娘当真是个有本事的,生出来的闺女也漂亮,如今愈发有能耐,姑奶奶你只管放心,管她什么丫鬟,再好的丫头进了咱们家,也就只配给你洗脚。”
他媳妇哼笑一声,使唤着他去吹熄烛火。
“姐儿可醒了?我熬了汤,还请银翘姑娘通传一声。”
清早银翘才出来倒洗脸水,进宝媳妇便巴巴的凑上前去:“这汤熬了许久,趁热吃才好。”
银翘走下几步同她平视,提着盆使唤绛云,撩开食盒盖子往里看了看,方才颔首笑道:“姑娘平日里躲懒起得迟,独独今儿早起一回,婶子今日来得巧,随我一道进去见姑娘吧。”
进宝媳妇忙跟上银翘,进门转过二道门,方踏进裴霈闺房,才进屋,就被满屋子奇巧富贵陈设镇住,低着脑袋行礼:“问姑娘安,奴婢来送汤,姑娘赏脸尝尝,也是我们的脸面。”
裴霈示意银翘撤去屏风,视线在进宝媳妇肩头几点深色上转过:“婶子想必等了许久,衣裳都湿了,且先把汤放下,换身衣服才是,别为着我这点小毛病害了风寒。”
她开口呼唤,绛云领着两个才总角的小丫鬟进屋,带着进宝媳妇去更衣,进宝媳妇自是千恩万谢的跟去,待到回来时,银翘已然伺候着裴霈漱口,她看了眼汤盅,又大着胆子扫了眼汤碗,望见一点胭脂痕迹,才俯下身去谢恩。
“这汤我吃着不错,就麻烦婶婶每日报账时往我这边走上一走,银翘,去绞二两银子给婶婶,天气愈发冷,这点小钱,婶婶拿去吃酒暖暖身。”
进宝媳妇又谢过一回,方转身离去。
如是又过几日,霍家中渐渐动荡起来,起先奴仆们惦记着霍老太太等女眷早晚要回,少不得受余威震慑,做事尚且谨慎,待到正经出了正月,还见不着霍家诸多主子,便不免人心浮动。
这日因淮南王府派人来送帖子,说不日将上门拜访,银翘便去账房支取银子想着给裴霈做一身新衣,免教裴霈失礼,谁知去时领着两个小丫鬟,回来时却只剩下一个,剩下那个,眼圈红肿,脸上还挂着巴掌印。
裴霈看了一眼,银翘便上前将来龙去脉说了。
“进宝媳妇人呢?”
她不紧不慢在绣绷上落下一针:“今日也没送账本来,罢了,我们去看看。”
绣绷上相思子鲜艳欲滴。
裴霈这阵子并未踏足账房,她有意让这些仆妇们爬高些,但等正儿八经到了地方,她才发现,得意忘形的何止是仆妇,还有她们身后的小家庭。
她立在门口,冷眼看着在里头赤膊赌钱,吆五喝六的粗俗男人们,皱了皱眉头,转过头去,银翘见着污,秽,冷声吩咐身后几个武婢:“收拾捆起来,先泼点水教他们清醒清醒,这幅模样,别脏了姑娘的眼!。”
那几个男人黄汤喝得不少,接二连三呵斥,见着裴霈也嘴里不干不净,污言秽语直往外喷:“哪家窑子姐儿,生得如此水灵!陪哥哥睡一觉,玩不烂你!”
裴霈揣着手炉,隔着门旁听,几个武婢手脚动作慢慢悠悠,她笑道:“看来婶子们也年纪大了,连几个手脚绵软的废物都收拾不干净,不如待会儿我对完账本,就放婶子们养老去,免得在此地吃苦。”
刚才还心存怠慢的武婢们纷纷手脚利索起来:她们原想着这小主子名不正言不顺,年纪又小,这阵子理事也不甚厉害,才想使点小手段教她没脸,谁知竟是个眼里揉不进沙子的泼辣货。
“可清醒了?”
裴霈坐在银翘端来的圈椅上,隔着屏风避嫌,慢条斯理问道,春寒料峭,一盆冷水下去也冻得的直哆嗦,何况这些醉汉刚吃过酒,浑身发烫,这会儿早冷得面色青白,个个跟瘟鸡似的臊眉耷眼,有胆大的开口。
“姑娘这是做什么?我们几个这些日子辛苦,吃些小酒罢了,姑娘何必发这么大的火气,教旁人看去,还当姑娘不体谅人。”
“不体谅人?”裴霈笑容温和,“你是谁家的郎君亦或者老爷,还要我体谅你?外祖母在时都未曾说过这话,看来你的脸面比外祖母还大些!”
“这几日我病着,叫进宝媳妇盯着,看来你们一个个都不上心,银翘,去请进宝媳妇来,认认都是谁家的小子,谁家的男人,一并打二十棍丢出去,不许再进内院,差的人手从别处补,我也好生问问,她是怎么帮衬我的,倒叫个奴才要主子体谅。”
裴霈冷下脸来,唇瓣抿着,茶盏磕在桌上,杯盖一跳,碎玉般冷脆。
银翘应了声是,不过片刻功夫,进宝媳妇就一阵风似的旋进来,进门先磕头:“姑娘万望恕罪,莫要动气,这几个汉子实在是辛苦,姑娘做着主子,可不能随意发落,很该宽宥才是啊!”
“否则闹出去,可没人愿意给姑娘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