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年后我跟世子成亲,你就一道去王府,继续做那陪读的事。”
中秋节这日,霍琼得意洋洋如战胜的公鸡般凑近裴霈,言语里不乏装模作样的怜悯:“只可惜日后我是与你不同的,你要继续做伺候人的事,我却得陪着世子了。”
裴霈似乎深以为然般点头,转而又笑:“到时候姐姐成亲,想必柔福帝姬也要去送一份贺礼,当真是好大的风光。”
霍家人还真是一如既往,得了点好处就轻狂,半点也不想想到底是谁给的好处。
柔福帝姬那样的性子,当日只是她与蔺江陵有些似是而非的关系,都很是吃了苦头,如今霍琼可是实打实要嫁给蔺江陵。
正室收拾不得,收拾收拾霍琼,想必帝姬还是很愿意的。
裴霈盯着霍琼的脸色,眼见她越发神色惨淡,才轻描淡写开口:“我就祝姐姐日后万事顺遂了。”
她起身掠过霍琼,慢条斯理往霍老太太的佛堂走去。
“你那日遇着世子,他既然怜惜你,日后还让你去淮南王府,你便更要谨言慎行,日后入了东宫,万不能让此等荣耀变成诟病。”
甫进门,霍老太太就给裴霈一顿说教,裴霈温顺应承,转而又问:“今年琇姐姐同殿下定亲,晚间宴时,宫中不知是否会来人,若是要来,又该如何迎接?”
看来那晚跟银翘见面的主子还没动手,不然霍老太太今日就不会惦记这件事。
“自然是来的,说不准太子殿下也会走一趟,只不过如今皇后娘娘也给太子殿下定了侧妃与良媛,到时候殿下未必能多留,至于怎么迎接,你若是有心学,便跟着你两个舅母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裴霈心道:到时那两位有没有空闲理她也未可知。
又是好一阵为霍家出家做媵妾实乃荣幸等等的说教过后,霍老太太终于心满意足放人离去。
裴霈走得快,生怕霍老太太再寻理由将她叫回去:纵使早有准备,但有些话听多了也腻味。
“姑娘走得这样急,可是知道前头来了天使的事情?奴婢正要来传姑娘。”
谁知才到半路,裴霈又被二房伺候的香片拦下去路,一听前头来人,裴霈登时起了兴致:来得倒快,不晓得是谁来送旨?
她领着银翘匆匆往前头走,还未进门就望见煌煌灯光,待到入了屋,浑身却好似寒冬腊月里被人泼了盆冷水:眼前人身穿猩红官袍,指甲圆润而修剪精致。
空气里弥漫着似曾相识的味道。
是那晚跟银翘见面的人。
裴霈没敢多看,迅速学着霍家众人的姿态跪下接旨,说是旨意也不对。
是宫中康贵妃赐下的口谕,说是听闻霍家这位表姑娘蕙质兰心,有意让霍家多留几年,不可随意婚配。
虽然裴霈并不知道这位被天子赐封号为“康”的贵妃如何得知此事,但显然,脸色微变的霍家大太太是清楚其中内情的。
她毕恭毕敬俯下身,听着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溢美之词,最后,一双皂面白底的靴子停在她身边:“娘娘很是喜欢娘子,不过如今体弱,又着钦天监算过,不宜相见,容易犯冲,日后如无要紧事,姑娘就不必入宫了。”
一番话算是彻底断了裴霈日后入宫的可能。
谁让这位康贵妃如今圣眷正浓。
裴霈掩盖住笑意,俯首称是。
等到这位天使一走,霍老太太莫名陷入一种不可言说的烦躁中,就连后续太子亲临,也只是稍稍排解些许,种种反常之下,裴霈不免上心,只是一时间寻不得法子去问。
她的目光在宴席上梭巡,最后落在房嬷嬷身上:这霍家后宅也平静太久,怎么也该进些新血液了。
只是如今银翘也靠不住,绛云到底半个身子还在霍老太太那处,她该如何做?
脑海里沈照的面孔一闪而过。
裴霈微微颔首:当用则用,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中秋节方过,裴霈便开始张罗着又要出门。
期间霍家几位女主子都打发人来旁敲侧击的问过,裴霈只说孝期过半,也该换些衣裳。
这等冷心冷肺的说法不知有没有骗过霍家两房,但很是讨了霍家老太太的欢心,于是便纵着裴霈日日出门,只是时常要房嬷嬷打发人盯着。
裴霈也很是不负所望,时而捧回一匣子首饰,时而定下一箱子裙衫,但兜兜转转都离不开些女郎妆点的物件。
如是者三,霍老太太到底宽心,不再特地让人盯着,只嘱咐霍琼霍璇时常与裴霈同进同出。
这日堪堪秋末,又要入冬了。
裴霈拉着霍琼钻进青雀坊,秋末的热度还在蹿升,裴霈抬手便要了两碗冰饮子,霍琼不在意,一勺一勺慢慢吃着,时而言语上刺裴霈几句,裴霈也懒怠,不同她接话:霍家的子女向来如此,平日里小磕小碰不少,但都无伤大雅,只有到了真真要伤筋动骨的时候,才能狠下心肠要人性命。
她摇着团扇,笑吟吟看着霍琼脸色渐渐发白:今日有正经事要做,眼前人可不能碍眼。
霍琼对此一无所知,又咬碎冰饮子里头一粒石榴:去岁番邦上供,霍家并不常能分到,便是偶有那么一些,也紧着祖母,她是头一回享用。
但不消片刻,她便忍不住起身,裴霈含笑:“姐姐可是要去如厕?”
这话接得顺,霍琼目光便猛地一凝:“自然是要去,这冰饮子我吃着好,只恨肚肠不够,余下的带回去镇着再食,妹妹可不要随意处置。”
裴霈颔首,晓得霍琼是疑心她下药搞手段。
可霍琼自个儿脾性与石榴不相宜,与她何干呢?
她眼见着霍琼远走,又打发银翘去寻掌柜的来打包冰饮,轻敲桌面三声。
待到霍琼回来时,裴霈正使唤着银翘收拾物件,霍琼的目光在冰饮碗上掠过,望得那抹口脂颜色,才安然入座:“今日早些回去,我身子不大舒服。”
“听闻城东来了家极好的饼饵铺子,香软可口,姐姐不同我一道去买些孝顺外祖母?”
裴霈撂下团扇,扇柄穗子摇摇晃晃,好似春日里引诱鱼儿上钩的树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