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霈姐儿，虽说失了父母亲缘，可在我膝下向来极孝顺，性子也好……”
裴霈隔着珠帘听见霍老太太夸赞动静，忍不住翘起唇角，若是霍老太太不说她养在膝下也就罢了，可一说如此，但凡知道霍家家风的正房太太们，谁乐意让自家儿子娶她当正房？
娶妻娶贤，霍家的姑娘们家风如此，嫁出去大都也是喜欢把自家的女郎当货物看，近有她那姨母把小姑子的婚事当筹码，远的……
裴霈收拢思绪，提着汤婆子轻手轻脚走进屋子里，先屈膝向周边一圈的太太夫人们问安，双手奉上手里物件：“外头风吹得紧，外祖母您年前才病过，不易受凉。”
外孙女当真如此体贴孝顺，霍老太太接过汤婆子又环视周遭一圈年轻的女郎们，找不见一个容貌有如此出众的姑娘，不免得意洋洋：“可不是老婆子心疼她，是这丫头确实招人喜欢。”
几个端方持重的妇人并不接话，投来的目光却赞许，人群里却冷不防有个年轻锐利的声音：“这裴姑娘姓裴，怎得当初不在裴家过活？”
霍老太太的脸色骤然发冷，视线在人堆里搜寻，最后落在个衣锦簪缨的姑娘身上，语气先软几分：“裴家同她并不如何亲近，霈姐儿，来见过王三娘子。”
裴霈了然：这位王三娘子，王妗，便是当初自己那位姨母险些祸害了的小姑子的后代，真真算起来跟霍家还连着亲，只是当时闹得难看，也不怪她当众下霍家的脸面。
她正要俯下身见礼，王妗却极其敏锐地侧身：“受不起，你霍家都是玲珑心，我们这等蠢人不知审时度势的，可不敢受你的礼。”
裴霈皱起眉头，果不其然在王妗眼里看见毫不遮掩的恶意。
要折腾霍家拿她做法治，一次便算了，接二连三，当真以为她没性子？
不过今日她正好要想办法搅黄这一场相亲宴，正愁没个借口。
裴霈缓缓起身：“王三姐姐这话真真折煞我了，我如此愚笨，比不得王家姐姐的本事，几个王家妹妹对姐姐如此恭顺，连这等玩乐也不敢来看，方才我来时，还见她们在给姐姐采梅雪。”
王妗的脸色白了又红，霍老太太连忙递眼神示意裴霈赔礼道歉：王妗母女向来苛待庶出子女，只是这等事大家心知肚明，没谁会大庭广众说穿。
到底世家贵族还是要点脸面的。
裴霈全当没看见，只笑盈盈地盯着王妗看，王妗脸颊涨红：“你失怙失恃没父母教养，更没什么兄弟姊妹，想来也理解不了兄友弟恭姊妹亲厚。”
“我家几个表姐尚且不会让我这般姊妹亲厚，王家姐姐倒舍得让亲姊妹如此，看来确实是我鲁笨，没个父母照料，不知京中风气了。”
王妗仰起面孔轻哼不止：“我家姊妹打心眼里爱重我，又并非是我让她们如此，她们心甘情愿，难不成我还能强迫她们不成？”
裴霈笑而不语：这位王家姐姐当真把一群人当成傻子？只要是个人就不会愿意天寒地冻的日子里赤手采雪，何况王家子息不盛，听闻王大人在家中也很是看重子女，那些庶出想来也吃过金尊玉贵的好处。
难道被这样磋磨，心里不会生怨气？
“如此看来姐姐心善，这才能让余下几位姊姊心甘情愿，连个汤婆子都不捧，可怜几位姐姐衣着华贵，手上却满是冻疮，我替姐姐去看看她们可好？”
王夫人脸色骤然改变：“妗儿，你怎么回事，出门前分明叫你好生照顾姊妹，怎么连个汤婆子都不让她们带着？这般疏忽，日后可怎么是好？”
“裴家的丫头，你既如此心善，不妨替我这不成气的孽障去看护一二，她那几个姊妹有些古怪，向来怕热爱冷，就是把汤婆子丢了也不是没有的事。”
好个草菅人命的王家夫人。
裴霈心底冷笑，照旧面不改色的应好。
这样天寒地冻，那王家庶出看着又是个极其娇弱的美人，自个儿丢了汤婆子，等死不成？
她掀起帘子钻进梅林里，远远地就望见方才来时见过的鹅黄身影：“王家姐姐，你冷不冷？我给你送汤婆子来。”
那女子回头望见裴霈，先是一喜，紧接着又警惕起来：“你是谁家女子，好端端地给我送什么汤婆子来？”
裴霈温声细语解释了一番，王家的姑娘却仍旧警惕得很：“是谁让你给我送来的？”
“是母亲惦记着你，二姐姐，你真是的，来人家做客赴宴还惦记着你那点怪癖，喜欢挨饿受冻就留在府中，何苦出来给我跟母亲招惹祸事？”
王妗以帕掩面，似乎哭得煞是伤心，裴霈眯了眯眼睛，转过身去想要把汤婆子递给黄裙女子，却被狠狠打开：“这汤婆子我不需要，姑娘从哪来还是回哪去吧，步摇耽误了我为母亲跟姊妹的一片心。”
裴霈一时不查，骤然吃了这一下，加之她本就体弱，踉跄着便栽倒在雪地里，黄裙女子嘴唇乌青，说话倒还利索，王妗满意笑了笑，转而看向跌在雪中湿了裙摆的裴霈。
“姑娘还是自己先换了衣裳，这般狼狈的样子被人看见，可不知有多跌价呢，到时候你家老夫人怕是……”
王妗掩着嘴唇咯咯娇笑，腰肢一扭自顾自走出梅林去：“霍家的戏不过如此，咱们还是去寻些别的乐子。”
她走的远了，黄裙女子脸上才浮现出轻微地凄苦神情，但转瞬即逝，她只是俯下身伸手：“我扶你一把，起来。”
正要伸手的春燕撇撇嘴，打算一把打开这个不受控的庶出姑娘，谁知裴霈却快她一步，伸手抓住满是青紫的手腕，紧接着狠狠一拽！
“姑娘！”
“出去，没我的吩咐别靠过来。”
雪粒子纷纷扬扬而起迷了眼睛，裴霈抓着皮包骨头的一只手，压低嗓音：“不想死就听听我在说什么，或者等着哪日意外病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