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嬷嬷一头雾水:好端端的,自家姑娘怎么这气性对翠湖那妮子?往日里在安寿堂走动,自己那个小孙女还是很讨姑娘喜欢的。
但她伺候多年,也晓得什么时候能向主子说话什么时候不能,矮了矮身子便出了门,不消片刻,一个鹅蛋脸春水眼的女使捧着套衣裳进屋,眼皮只轻轻的抬起看了眼主子就规矩垂下,原本是极其娇憨柔美的长相,却因此透出点老实木讷来。
霍老太太拍拍裴霈的手,示意她跟着红秋去落地罩后头的寝房更衣,裴霈前脚刚走,后脚房嬷嬷就领着翠湖进屋来,霍老太太眯起眼睛,一只茶盏嚯啷一声砸碎在翠湖跟前!
热茶还袅袅泛着白雾,翠湖被烫得一哆嗦,下意识往后躲,又反应过来是在安寿堂主子跟前,容不得她爱娇,她看了眼白瓷碎渣,咬咬牙跪在滚烫茶水上,小心翼翼避开那些碎片。
“请老太太息怒,一切都是奴婢的错……”
她并不知道自己错了什么,然而这档口主子动了真火,赶紧请罪求饶才是要紧事。
翠湖勾着脑袋跪着,余光到处乱飘,却没看见那双熟悉的绣花鞋,方才还有些踏实的心思一下空落落:那丧门星不在,待会儿若是有什么事,可往谁身上推呢?
一团带着草药香气的布料兜头盖脸铺下来,水色的颜色撞进视线的时候,翠湖终于知道今天她被叫过来为的是什么:那只被她不小心扯坏的衣袖!
那个丧门星居然敢告状?!
“你家姑娘讲是她自己不小心被枝子刮坏的,我倒要问问你,是这么一回事不是?哪来的枝子这样有本事,不勾出丝线,却扯坏经纬?”
霍老太太声音冷冷,此刻房嬷嬷也知道了到底是什么事,一时间慌了神,下意识往自己孙女身上看,却看见她发髻微微松散,一缕发丝垂落,衣领遮掩处隐隐约约还透出一点红色。
房嬷嬷瞬间感到一阵眩晕,眼前也微微发黑,她不是没经过人事的处子,此刻未免惊怒交加,却也知道有些事不能这时候被抓到。
“老太太,这个孽障往日里被我惯坏,现在伺候姑娘还是不改气性,不如今日留下来,奴婢亲自处置!”
房嬷嬷不管不顾,径直跪在那堆碎片上,对着霍老太太就磕头,鲜血从膝盖下打湿衣摆。
看着十分可怜凄惨,房嬷嬷的声音也有片刻扭曲。
到底有情分在,霍老太太有些不忍心:“罢了,念在是初犯,就按你说的办,不过你先去让府医看看,老胳膊老腿的,学年轻人卖什么眼泪?”
这番话听得立在一边的绛云表情微变,她却很快低下头,等到再抬起来的时候已经回复平静。
“外祖母、房嬷嬷,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正好此时,更换了一身衣裳的裴霈从后头绕出来,跪在地上的翠湖眼神有一瞬间的凶狠:都是这个丧门星,好端端的非要穿这件衣裳!等这件事过去,她一定要她好看!
裴霈没看见翠湖的表情,却忍不住皱起眉头:好重的血腥味,怎么还有一股子花香,谁去花园子逛过?
刚刚出门才回来,又染上这么一股子香味的,应该只有翠湖,她去花园子做什么?要花自然会有人来送。
裴霈忍不住把目光往翠湖身上落了落:“翠湖姐姐今日是不能跟我一起去游湖了么?”
她只是随便找个话题落在翠湖身上,谁知就是这么一句话,就惹得翠湖抬起脑袋。
而这抬起脑袋的瞬间,裴霈清晰注意到翠湖唇边有些花了的口脂。
她瞬间了然于胸,毕竟她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正儿八经小姑娘。
“翠湖犯了错,那种衣裳不帮主子收着,还让主子穿了出来,自然是要留下来的,你往日里同绛云也好,带上绛云吧。”
霍老太太随口敷衍到:自己这个外孙女向来好说话,想必不会有什么意见。
裴霈却摇头:“按规矩,理应带两个大丫鬟去的,绛云姐姐已经被降为二等,这事是咱们自己知道的事,可要是这次去游湖只带一个,郡主娘娘又是记得翠湖姐姐她们两个的。”
“到时候要是问起来可怎么办呢?”
裴霈三言两语就解决了霍老太太的问题,紧接着,她又看向房嬷嬷:“嬷嬷,翠湖姐姐只是一时糊涂,平日里待我极好,今日游湖是何等好的露脸机会,有翠湖姐姐跟着,我也能放心些,您若是真想教训她,等回来再说,横竖她人就在家里,总不能跑了,您说对吧?”
房嬷嬷嘴唇蠕动,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霍老太太打断:“春喜,还是脸面重要,何况翠湖这丫头已经在郡主娘娘那里挂了名,跟着去也是荣耀,若是不去,到时候惹得郡主娘娘起疑心,问起来丢了霍家的脸面……?”
她的语气平静,只在尾音处拉长上扬,但房嬷嬷伺候多年,心里十分清楚:这意味着自己这位主子已经不大高兴了,若是她还讲什么,一切情分都是云烟。
房嬷嬷只能低下头去答应,嘴里却苦涩的不行:她到底是年纪大了,今日的事一环扣一环,她总觉得有哪些不对,但却想不清楚。
衣裳的事情理应跟绛云那个小蹄子脱不开干干系,但自己的孙女不检点,却不能怨天尤人,何况开口要自己孙女跟着出门的是表姑娘。
偏偏是这个懦弱没本事的表姑娘,若非如此,她还真要想想会不会有什么差错,现在事已至此,她也只能祈祷自己的孙女运气好些。
别被眼尖的看出端倪才好。
房嬷嬷一瘸一拐站起身,在红秋的搀扶下转身离开,裴霈翘了翘唇角,带着翠湖与绛云一道往外走,走过内外院分割的月亮门时,她刻意挤了挤绛云。
翠湖大概确实来得匆忙:花了胭脂就算了,鬓发也微微松散,还溜着一缕鬓发垂落,想来是房嬷嬷险些撞破一对鸳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