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问道：“吴爸，你还认识冲天大将军啊？”
我摇摇头，说道：“我哪有机会认识他。你们应该都知道，黄巢是盐贩子出身，祖上几辈都是贩私盐为生，家境相当富裕。当时官家的盐价暴涨，普通人都快要吃不起盐了，因此很多人铤而走险，走上了贩私盐的道路，作为私盐贩子的老祖宗，黄巢的买卖也做得更大了。朝廷为了保证自己卖盐的收入，采取了各种手段，对贩私盐行为打击甚严，抓了不少人，也杀了不少人。这些私盐贩子，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随时都可能没命。黄巢作为大盐贩子，是官府打击的重点人物，官府几次布好圈套，都被他逃脱了。究其原因，是因为黄巢花重金在官府买通了线人，有人给他通风报信，才让他侥幸得脱。”
“随着黄巢的业务范围越来越广，他走过的地方也越来越多，就更加需要消息源的支持，单靠官府内的信息显然已经不够，于是他便派手下在各地发展了一些民间的消息收集点，比如说饭馆、赌坊、衣舍、茶社等，这些地方人员密集，消息来源多，老板们一般都是老江湖，在当地人脉很广，可以为黄巢源源不断地提供各类信息。消息源多了，黄巢规避风险的能力也就大大提升了，做事总是比官府提前一步，官府拿他无可奈何，他的买卖做得也就更顺利了。”
“当然，黄巢的这些消息并不是白白得来的，而是依靠金钱实实在在砸出来的。黄巢贩卖私盐的利润很高，积累了惊人的财富，既然他肯出大价钱买消息，愿意加入他消息网的人也就越来越多，我们翠仙楼，就是其中的一家。当时你们师爷在广州城算是响当当的人物，认识各行各业的人，他还在城里发展了很多下线，当时我们是黄巢在广州城最大的消息源，依靠这个赚的钱源源不断，后院的这些房子，都是那时候盖的。”
五秀才问道：“掌柜的，三趣斋也是咱们的下线吗？”
我点点头，说道：“对，三趣斋当时还没有现在这么大的规模，只是一间小茶室，胡弼弼的父亲胡大嘴是掌柜的。平日里去他们那里喝茶闲聊的人不少，他们就把听到的内容记下来，整理一下提供给我们，也跟着赚了不少钱，茶室的规模也就越来越大。那几年，是我们赚钱最容易的一段时间。”
“乾符元年，恰逢关东大旱，粮食半收，很多地方的人都过不下去了，各州县又不上言灾情，导致百姓流殍，无处控诉，私盐贩子王仙芝等人聚众数千人，揭竿而起，与朝廷的军队正面交锋。第二年，黄巢也过够了私盐贩子的富裕生活，想当皇帝了，于是响应王仙芝，发动了起义。一直到黄巢战败自杀，战乱持续近十年。这十年，也是百姓最苦难的日子。”
夫人说道：“这黄巢放着好好的富裕日子不过，却非要起事，这下子好了，连安稳日子也过不上了。”
我点点头，说道：“我后来回想，黄巢之所以起事，也并非盲目而行。那年大灾后，民不聊生，民怨沸腾，黄巢肯定从各地搜集到不少这方面的信息，他发现人民都对朝廷失望透顶，有了改朝换代的盼想，于是认定机会来了，野心勃勃的黄巢，岂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五秀才问道：“掌柜的，黄巢的队伍到过咱们广州城吗？”
我回道：“大概是起义第四年的时候，黄巢一路由北向南，率领队伍杀到了咱们广州城下，没费太大功夫，就攻占了下来。据一些老人说，黄巢本来是想把广州城当成反抗朝廷的大本营，但是当时城里突然流行疫病，黄巢的队伍大多是北方将士，不少人水土不服，染上了疫病，死了大半。于是黄巢身边的人力劝他，赶紧带领队伍回归北方，黄巢见在广州难以持久，决定杀回中原地区，就离开了广州城，之后再也没有回来。黄巢在广州城待的时间不长，所以对这里造成的影响并不太大。”
五秀才又问道：“掌柜的，在黄巢起事的这些年里，我们还给他提供消息吗？”
我点点头，道：“那是当然，打仗除了钱粮，最重要的就是信息了。黄巢起事后，对于各地消息的需求更加迫切，如各地军队的调度情况，普通民众的反应程度，朝廷在哪里储存了粮草，任命了哪些节度使等，黄巢都要求得到最新的消息。消息来得越快越准，黄巢队伍的下一步行动才会更精确。带兵打仗，打的是粮草，打的也是信息。黄巢有了信息加持，起事前期才会一路横扫，战无不胜。不过到了后期，围剿黄巢的队伍太多，他腹背受敌，加上队伍常年征战疲惫不堪，内部也出现了分裂，最终黄巢兵败自杀。”
这段历史其实众人都是听说过的，只不过我再一次讲，他们依然听得很认真，毕竟这是改变当今世界的大事件，每一次听别人讲都会心生波澜。
我接着说道：“在黄巢离开广州城后，很多势力看中了咱们广州城这块风水宝地，都想占为己有，你打我，我打你，一度混战不堪，广州城的百姓有十几年没过上平静日子。当然，对于我们这些售卖信息的人来说，只要有战争，就会有信息需要，我们的买卖也就不会断了。在黄巢死后，他那边求购信息的需求随之消失了，但是一些其他在广州城周边征战的军阀，依旧在买我们的信息，我们广州城的信息网络，一直在流畅地运行着。”
“直到十年前，当时还是封州刺史的刘隐出兵，奇袭了广州城，依靠强大的军事实力，一举稳定了岭南的局势。没有了战争，人民过上了太平的日子，我们这些情报贩子，也就没有用武之地了。收集信息的生意，我们翠仙楼维持了一段日子，毕竟有很多下线跟着我们吃饭，说撤就撤并不是那么容易。后来看到这生意确实没有什么起色了，不仅不赚钱，还要赔很多钱，最终就停止了。”
“最近几年，广州城附近虽然没有什么战乱，但是帮派的活动比较频繁，对信息的需求大大增加。胡弼弼等人又想重操旧业，但是这个生意需要大笔启动资金，还需要有大家都信任的人居中联络，还有被官府针对的风险，并不是那么容易说干就干。胡弼弼找了我几次，怂恿我挑头干这件事情，不过我这些年过惯了太平日子，真是不想再去趟这个浑水，冒这个风险。这时候，又冒出来个盛文罗，公然干这种贩卖信息的买卖。人就是有个毛病，有些东西吧，谁都不管不碰，你看了也不会有什么想法，一旦有人触碰，立即就能把你的瘾勾出来。”
众人听完，都是默不作声。不过看他们的表情，都是蠢蠢欲动，就看谁先发言打破这个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