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道人先是面色一僵,随后立马换了一副嘴脸,热情的说道:“我就说今天是什么喜庆日子,外面的喜鹊叫个不停,敢情原来是您老大驾光临,白山神,还不快把你最好的茶叶拿出来,我们圣人可就好这一口。”
白华安见到老者鼻头一酸,拿出自己最好的茶叶茶具,立刻手忙脚乱起来。
老者见到老友忙忙碌碌的模样也没有客套,热情的拍着道人的肩头,“叫什么圣人,喊我鲁老头就可以了,你私底下不是一直这么称呼的么?”
老者每拍一下肩头,陈百岁便矮上几分,拍了五六下之后,道人便只有半人高,看起来颇为滑稽。
陈百岁躲也躲不掉,骂也骂不得,只能苦笑道:“您老这又是何必,又不是我偷了您的天玄尺跑到迷雾森林里弄丢了性命。”
老者闻言平和的心也起了涟漪,不耐烦的轻轻一弹,将青衣道人弹出数丈,“快滚,就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暗戳戳的提老夫的伤心事。”
陈百岁被弹飞在空中,正巧借机溜走,嘴里还不忘奉承道:“圣人是真性情,高兴就吃,难过就说,不像有的人总是藏着掖着,准备带到棺材里去。”
老者坐在陈百岁的小竹凳上,心情明显不好,气呼呼的不说话。
坐在棋桌边的白衣书生起身到老者面前,长作一揖,郑重的说道:“学生颜回,拜见先生,多年未见,先生身体怎么样?”
望着眼前自己的得意门生,老者终究狠不下心,轻声回道:“身体很好。”
“先生吃的可好?”
“吃嘛嘛香。”
“先生最近可有读什么新书?”
“有几本不错的乐谱,正合我心意。”
颜回站在老者身旁,一如许多年前一样。
白华安将茶具摆好,抬手一指,一股清泉从天而降落入壶中,轻吹口气,壶底顿时冒出蓝色火团。
在火焰的燃烧下,不多时白色的蒸汽顶着茶盖,咯咯作响。
一只天青色的茶杯悄然出现在老者手旁,老者拿起茶杯,夸赞道:“小白,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你泡茶技艺有没有进步。”
白华安乐呵呵的回道:“大致原体踏步,没有进步,也没有退步。”
老者掀起茶盖,撇开翠绿的茶叶,微微吮了一口,点头道:“果然一点未变,也真是难为你了,你年轻时可从来没有耐心,更不可能学泡茶这等雅事。”
说起当年,白华安有些不好意思,尴尬的挠着头,“当年只顾着打仗,哪里还有那闲功夫。”
老者见着方才下棋的棋盘,双指扣盘,念叨着:“这么多年不打仗,小白你会不会太寂寞了?”
白华安坦然笑道:“怎么会?哪里还有人嫌弃太平日子的,有时候是会手头痒,那就多下下棋,到处逛逛,总能消磨一些时光。”
老者一时有些手痒,问道:“来一局?”
白华安如临大敌,却也不多承让,答应下来。
二人摆开架势,一阵你来我往,场面惨烈,让人不忍直视。
捂着屁股走回来的陈百岁,瞧着热闹的场面,用手肘顶了顶站在桌旁的白衣书生,偷偷说道:“这么看开倒是你技高一筹,什么时候我们俩来上一局?”
“上一局不刚刚输我,又想再来一局?”
听着颜回略带嘲讽的声音,陈百岁撇了撇嘴,不服气道:“那是你耍赖在先,您们读书人不最讲究‘礼义廉耻’这四个字么?”
白衣书生回道:“缘分这事,怎可说前说后,莫不是冥冥注定罢了。”
陈百岁抬头望着天空,咬牙切齿道:“果然天道还是青睐你们儒家,佛门又自成一派,剩下我们道家真是后娘养的。”
颜回安慰道:“万法皆通,殊途同归罢了,三教圣人之中唯有道祖肯试那唯一可能,光光这一点,道德殿就该给你们留个位子。”
“别别别,道德殿你们读书人爱坐多少人坐多少人,可不要扯上我们道家,你们儒家讲究个奉天而行,他们佛家只说渡己再渡人。也就我们家几个牛鼻子老道偏偏要逆天而行,最终连老祖宗都兵解转世的下场。”
“就算结果相同,中间的过程可也区别大得很。”
听到陈百岁盖棺定论的话,关系到三教理念,白衣书生时间紧迫,倒也不愿再过多探讨,岔开话题道:“王平应该差不多要到五斗山了吧,他的平静生活算是被我们打破了。”
陈百岁满不在乎的说道:“他生来就不可能消停,只是我们实在没有时间了,不然他会正常的娶妻,生子,过上平淡又幸福的生活。直到四十岁一场飞来横祸,妻儿离世,他才会幡然醒悟,遁入道门。”
白衣书生又感叹一句。
“确实没有时间了。”
陈百岁忽然来了兴致,开口道:“要不我们以徒儿能否进五斗潭为主,再来一局可好?”
颜回轻笑道:“他能自己能进入。”
陈百岁一脸自信的说道:“他绝对不能。”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
在白衣与青衣对话的时间,一旁的棋桌上总算决出了胜负,以高大老者略胜一筹而告终。
白华安拱手说道:“终究还是圣人,下了这么多年,回回都输您一子,真是不服不行。”
老者一脸欣慰伸出两根手指,谦虚道:“就差这么一点,下次再努力努力。”
白华安心中有些懊恼,转而又想只是输了圣人一子,也不算丢人,见到了饭点,开口挽留道:“圣人吃饭没?”
老者听着肚子的咕咕声,摸摸小腹,婉言拒绝道:“时间紧凑,还是正事要紧。”
白华安一脸惋惜,准备这么多山珍海味,倒是浪费了。
老者也不舍得,悻悻道:“下次,下次一定。”
陈百岁从一旁打了个眼神,白山神心领神会,对着老者长作一揖。
老者站起身来,回作一揖。
这一揖是为人族而拜。
转眼间,后庭只剩下师徒二人。
久坐于凳前,有风从远方来,千百年来,吹起老者苍白的胡须。
吹不散千年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