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乘给周双发消息的时候,她人已经回到了出租屋。
洗完澡,在被窝里躺了俩小时。
这俩小时里,大脑没有停歇,却又混乱到想不清晰任何一件事。
她的体温在升高,额头烫到不用测温就能知道自己发烧了。
手机断断续续地震,她知道消息是谁发来的,却没有力气拿过来看。
人好累,心也好累。
手机一下一下地震动,震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疼。
她索性给调了静音。
期间有人来敲门,熟悉的声音在着急地喊她名字。
她没有应,也没起身开门,只茫然地望着天花板,红肿的眼睛因为发烧而烫得刺痛。
敲了一阵,门外的人估计以为她不在,又匆匆跑下了楼。
直到窗外头夜色笼罩,消息进来无数条,电话一个接一个,周双终于拿过手机接起。
电话那头,许乘着急得就像她丢了,仿佛下一秒就要准备去报失踪案。
周双沙哑无力的声音闷在被窝里,她说抱歉,说自己在睡觉,说没看手机,唯独没说今天经历了什么。
对面似乎愣了一下,语气变得更着急,“你声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下午找不到你,我到你老家来了,你等我,我马上回去。”
“我没事,就是刚睡醒,没什么精神而已,你不用来。”周双顿了顿,麻木地骗他,“而且我在车上,回我爸老家,我叔来接的我,要回去住几天,忘记跟你说了。”
她庆幸他没在自己跟前,不然又能一眼识破她眼睛里的假。
这次对面沉默了好几秒,随后语气有些颓丧,“住几天?几天是多少天?”
他一天不见她都难受。
所以等邹晚棠和舅妈得空照顾外公后,他便想赶回来见她一面,毕竟他今天还爽了她的约。
再者她有个叔,他怎么从没听她提起过。
不过转念想想,她父母离异,加上父亲也去世了,这些事不提也正常。
“应该住到开学那天再回来。”总之这两天别见面,哪怕要决裂,也让她缓几天,“好几年没回这里了,难得有机会,肯定多待会。”
许乘故意逗她,“我去找你?”
周双嘴上在笑,眼泪在掉,“你来干嘛,我怎么跟大家介绍?我喜欢的男孩?”
许乘:“也不是不行。”
周双光是听他语气,便能猜到他此时扬起的嘴角有多得意傲娇。
她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哭腔了,手机拿远缓了一阵,才又放到嘴边说,“别闹,也就三天,三天后就开学了。”
许乘只得又颓丧地哦了一声。
后来想起来问,“你这么讲话,不怕你叔听到?”
连“我喜欢的男孩”这句都直接讲出来了。
许乘问完才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头一回亲口且主动地提起,她喜欢他。
他这回嘴巴真的要笑烂。
周双挺聪明的,随机应变,“在服务站,他去洗手间了。”
电话那头的傻子独自乐呵了一阵。
心说感谢叔叔去洗手间,让周又又有机会对我诉真心。
“行吧,不逗你了,知道你安全就行。”他收起不修边幅的语调,认真道,“而且我外公摔伤了腿,医生说得住几天院,趁没开学,我正好也去陪陪他老人家。”
周双抓着手机,默默点头。
点完才想起来他看不见,于是又嗯了一声。
这通电话到这,本该结束了的。
可是两人谁也没舍得挂。
良久,周双似呢喃般喊了声,“许乘啊,”
对面一直在听,“嗯?怎么了?”
许乘啊,我好喜欢你。
可是接下来,我可能要伤害你了。
对不起。
黑暗里,唯一的手机光亮,将周双脸上的泪痕照得清晰可见,“没什么,我叔回来了,挂了吧。”
叔叔,她哪有叔叔。
这个世界上可能唯一还沾点亲带点故的,就是她那位只见过一次的后妈了。
不过现在也不能说是后妈了吧,毕竟爸爸都走了那么多年了,婚姻关系也早就解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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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双没去看医生,只自己去药店买了退烧药吃。
胃口不好,她这两天只吃了点面包,加上情绪低落,发烧反反复复,一直到第三天才算好转。
虽然不见面,但许乘每天会给她发很多消息,从早起的早安,中途一连串有的没有、咸吃萝卜淡操心的,上街吃个饭看见店老板的猫长着两只不同颜色的耳朵,都要分享给她,最后再到临睡前的晚安。
周双每条都有很认真地看。
脑袋胀得再难受,她也逐字逐字看。
只是她的回复很敷衍,每天只回那么一两句话,说自己很忙,忙着给叔叔家的孩子辅导。
她这么讲,许乘也就这么信。
开学前一天,南城又下起了雨。
不同于三天前,这天的雨很小,蒙蒙雨丝,下得很安静。
想到明晚就要去见许乘,周双煎熬又难过。
她爬上天台,仰躺在中间的石板上,敞着脸淋雨。
紧攥的右手掌心,里头有一片橙黄的小树叶,是当初在球场,被风刮到许乘头上那片。
后来她把它揣进了口袋,拿回出租屋夹在了那本名叫《活着》的书里。
雨水彻底将脸打湿后,周双紧攥的右手突然松了松,树叶滑落,掉到地板上。
一阵风刮来,吹跑了树叶,也吹跑了她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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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当天,许乘一早给周双发了消息,说下午得跟外公吃顿饭,吃完可能没时间去接她了,直接学校见。
【周双:没事,我也是直接从这儿返校。】
周双回复这条消息的时候,其实人已经有点不清醒了。
前天刚退烧,昨天淋了雨,从昨晚后半夜开始,又烧了起来,她没力气爬起来吃药,干脆就这么躺着。
躺到早上醒来,有点混混沌沌。
但她没想骗他,她是想着回校的,许临山说得对,有些话早讲早好,再拖下去,她可能真的就讲不出口了。
周双起来后,又是随便吃了两口面包,将最后一片退烧药吃了,随后又躺回了床上。
人生病了就想躺,恨不得24小时躺,她也不例外。
况且不抓紧休息会,傍晚又怎么有力气返校呢。
只是她没想到这一躺,便躺到了天黑,并且病情不仅没好转,反而睁个眼睛都一阵眩晕反胃。
许乘到学校时,已临近晚读,他以为进门便能瞧见心心念念了几天的同桌。
可是整个课室都没她的身影。
直到上课铃声响起,她还没出现。
跟前几天一样,发出的消息石沉大海,拨去的电话无人接听。
他没管邹晚棠在身后追着他喊,一刻不停地往操场后方的矮墙飞奔,当着巡岗门卫的面,直接翻墙跳了出去。
他一路赶到周双楼下的时候,她那间房的灯正好灭下去。
周双烧到有些糊涂,怀疑自己再不去看医生,都等不到跟许乘兵戎相见呢,自己就先噶了。
她强撑着穿上外套出门,门刚拉上,脑子一阵眩晕,仿佛看见一个人影快速从楼梯跑上来,只是她还没看清那人的面孔,就先倒了下去,失去意识之前,她好像听见那人喊了什么。
哦对,喊了一声超大声的“周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