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双抬眸看他一眼,说没空。
许乘:“你不帮我,那我可就进屋找外婆帮忙了?”
闻言,那双握着铲柄的手蓦地顿住,她抬眼愣愣望着他。
对视持续了十来秒。
她脑子那根紧绷的弦松下来,放下铲子,接过他递来的手机。
镜头前,许乘抱着砖块,嘴咧得像个傻子一样。
“...”周双希望他能正常些,“你这表情有点丑,能不能笑得灿烂点?”
许乘不理解,“这还不够灿烂?我觉得我都快要笑烂了。”
他的语气实在搞笑。
连周双都没忍住,轻轻笑了声。
可惜扬起的嘴角,被手机挡住,镜头前的人没看见。
随便拍了两张后,周双点开看了眼。
照片里许乘脸上脏兮兮,却笑得很开心。
她心不知怎的,有点点发麻。
许乘刚把照片发给张子序。
对方一个电话就拨了过来,言语激动,“操!居然是真搬砖!什么情况乘哥,你家破产了?那以后学校就不是你家的了?”
许乘还一个字没说,对面突然又喷出一句,“不对,你为啥搬砖还那么开心?”
许乘嘴角一扯,目光落到忙活的周双身上,“包三餐呢。”
“那钱呢?”
许乘问,“什么钱?”
“工资啊。”
许乘哦了声,然后抬头冲周双喊,“周老板,帮忙搬砖有工资吗?”
“?”周双怀疑自己在带小孩,但还是给了他一个让他失望的回答,“没有。”
然而某人并不失望,照样乐呵呵地回复电话那头的人,“老板说没有。”
“操,这怎么能行!”张子序瞬间不淡定了,“你是不是没干过累活,被人骗了?除了三餐,那肯定还得给钱的啊...等会,周老板?不对,你这周老板,我怎么听着声音这么熟悉?你要不让她再喊两声我听听?”
许乘骂他,“你在白日做梦?我周老板的声音也是你想听就能听的?”
周双:“?”聊的什么玩意儿?
手机里头安静了一瞬,张子序拖长的音调悠悠传出,“你这周老板,不会又名周老师、周又又、周姐和周双吧?”
许乘笑笑,“倒是还不赖,反射弧居然没绕地球一圈。”
电话那头的张子序想摔手机,妈的,这天聊不下去了,谁爱聊谁聊。
下一秒,“嘿嘿,乘哥,意思是你在给周姐搬砖?什么情况,给我讲讲呗,我有时间,你慢慢讲也行,我也不是八卦哈,就是比较关心你俩...”
许乘打断他,“讲什么讲,挂了,我还得搬砖呢,一会周老板该怪我偷懒了。”
他说完直接掐了线。
两人忙活了一下午,才把那小花园的框架砌好。
瘫在沙发上歇息的时候,周双给许乘杯子续上水,然后起身,“你再休息会,我去厨房帮外婆做饭。”
许乘眼睫遮下来,没说话。
直到厨房传出声响,他才跟着起身,倚在厨房门口看她。
煎蛋的时候,周双不小心被油溅到手背。
外婆急急忙忙过来,眉眼担忧地唠叨她,“怎么这么不小心,快点用水冲冲,然后抹点烫伤膏。”
周双嘴角带起浅浅的笑,“没事,就溅了一个小点,水冲一下就行。”
许乘眼神变得更加黯淡。
他凝望着她背影,听着冲在她手背的水流声,随后走上前,接过她手中锅铲,“我来吧。”
周双抬眼看他,“你也会做饭?”
许乘有点儿气笑,“开玩笑,老子又不是废人。”
他扬扬唇,转过她身子轻轻往外推,“你跟外婆到屋外歇着吧,哥给你露一手。”
周双脚步滞住,僵着身子站在原地。
她鼻子一酸,随后点点头,拉着外婆出了门。
菜式简单,三个菜一个汤也没花许乘多少时间。
饭桌间,外婆看着许乘,觉得这孩子不错,光看着他和自己外孙女,饭都没动。
周双给她碗里夹菜,“外婆你别光看他,你也吃。”
许乘有一瞬间差点撂筷去拽周双,后来还是忍住了。
他抬头笑笑,“没办法,我长得好看,外婆忍不住想多看几眼,可能觉得我以后适合当她外孙女婿。”
晚饭过后,太阳快要下山了。
院子里有间十平米左右的小屋子,只有一层,楼梯做在外部。
周双这会正坐在那儿屋顶,看院子里砌好的小花园。
许乘爬上来,在她旁边坐下。
嘴巴来来回回张了好几遍之后,他终于出声,“我一会就回去了。”
“嗯。”周双很轻地应。
许乘盯紧她眼角,犹豫再三,“我...可能最近晚上熬夜学习多了,身体有点不舒服,明天想去医院做个检查,我一个人挺害怕的,你陪我?”
周双居然不质疑他,只偏过头来,“明天几点?我尽量早点回去。”
她眼底很平静。
她越平静,他胸口的酸涩越肆意。
想起邹晚棠告知他的那些事,许乘捏一下拳,觉得茫然无力,“要不你一会就跟我回市里吧。”
周双低下头,望着自己垂在半空的双腿。
她沉默许久,低低开口,“没关系的许乘。”
她卸下了平日所有的刺,却唯独死守着所谓的坚强,“在这里是一个人,在出租屋也是一个人,都一样,我不害怕,也没危险。”
所以你不用带我走,也不用留下来陪我。
许乘眉眼讶异,“你...”
他说了一个字,却又喉头发涩,讲不出后边的话来。
周双拨下被风吹到脸上的发丝,“你不是自己看病,是想带我去看病吧?看精神科?”
她笑了下,“许乘,我没得妄想症,也没其他病,我知道外婆不在了。”
从半年前,她被学校无理劝退,身体本来就不好的外婆,去找学校要说法,没要到,倒是给自己气得病情加重。
再后来,她转去四中,结果入学第一天,不知是哪位老师或者领导又重新做了决定。
然后,她入学第一天,就又被劝退了。
那是她第三次被劝退。
那会外婆安慰她说,“没关系的又又,这些学校不要你,是他们的损失,总会有明眼的学校瞧出你是个好孩子。”
外婆还说,“又又放心,外婆一定在下个开学前,给你找到新学校。”
其实周双一点不关心自己能不能继续读书,她只关心外婆的病什么时候能好。
可是后来,神明还是偏心了外婆。
她的学业有着落了,她的外婆没了。
七月二十一号那一天,在监护仪拖长的警报声中,她成了没有亲人的小孩。
世上再无爱她的人。
她从此,只是一株无人守护的野草。
周双抿抿唇,望着许乘,“我只是,总觉得她还在,也挺想让她知道,有同...朋友来看我了。抱歉,希望没有吓到你。”
包括生日那天,那是她过的第一个没有亲人的生日。
可是一个人真的好孤单啊,所以她假装给外婆打电话,假装自己不是没人爱的小孩。
是挺幼稚的。
可她一无所有了,她连自己的命都不在意了,还在意行为幼不幼稚作什么。
“周又又...”许乘张张嘴,发现说不出任何有用的话。
好像脑子里浮现的那些安慰人的词,对她都无用。
他眼眸发黯,无边的苦涩向他袭来,将他淹没。
心也像被刀一下一下划过,阵阵锥痛,疼得他快要窒息。
好想抱抱她。
许乘无力的手刚抬到一半,周双大概猜出他想干嘛,先一步抓住了他胳膊。
她问,“要去看看他们吗?”
“谁?”
“我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