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的车窗在偏斜的阳光下沿着既定的轨道在快速前行,成熟的灵能斥力管道在源源不断为列车的前进提供着充沛的能量。
还可以隐约看到蓝色的灵能粒子时不时从车道下的轨道上迸溅出来,在下面密布的鹅卵石上跳着,然后逐渐冷却,归于无形。
阳光轻轻照在顾林的脸上,身边所萦绕着那股和死亡息息相关的气息,血肉糜烂的味道,已经在空中挥之不去的衰败和腐蚀气息,浓烈的铁锈浸透着粘稠的血液,却在此时一挥而散。
呼啸的细微风声和在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大块大块绿色的农田点缀在交错的湖泊和池塘之间,零星的人们就这样走在着宽广的田垠之上,在遥望着远处的风景。
水波粼粼的湖泊波光折射着温暖的太阳,却让顾林微微愣神。
那个池头夫人看着顾林微微出神的模样,低下头轻轻喝了一口列车上提供的热茶。
“人间还是一如既往的美好。”池头夫人看着琥珀色的茶水倒映下自己一丝不苟的完美发型,轻轻呼出一口气。
听见身边这位夫人的这句话,顾林才从刚刚的震悚和出神中反应过来,他皱眉看着自己身边这个没有丝毫气息流露的曼妙孕妇,似乎无法和牛头口中那位十殿阎罗联系起来。
她轻轻摇了摇头:“我知道你心里的疑惑,我也并不是真正的池头夫人,只是那位大人在血池碎片中的一抹分魂而已。”
顾林一愣,看着坐在自己身边,气息诡异的一男一女。
那位背对着他一直盯着窗外风景的男子也扭过头来,看向了他。
男子有着一张普通的脸庞,但是那双眼眸中凌厉的光芒和色彩似乎能够明断秋毫,任何细微的偏差都逃不过男子那双锐利的眉眼。
“你或许好奇,究竟为什么吧?”
那位夫人,或者说,池头夫人的一丝分魂,含笑看着他:“新生的阴差。”
又是这个名称和称呼。
这些来着酆都的存在,总是在不断念着这个名号。
“阴差....是什么?”想了许久,哪怕内心有着诸多的疑问,还是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你可以理解为....一份认可。”
“来自先天鸿蒙至宝的认可。”
“认可?”顾林咀嚼着这个古怪的词汇。
“对,作为酆都存在的根基,隔绝现实和地界深海的绝对边界,全部都因为那件先天鸿蒙至宝的存在而拥有了那么一丝可能。”
“而每一位阴差的产生,都是在历史的河流中,经过那位存在层层筛选的结果。”
“历史的河流?”顾林灵光一闪,抓住了这个一闪而逝的词汇。
池头夫人含笑看着窗外斑驳的影子,流转的光斑在桌子上跳动,却丝毫没有任何的规律。
“你觉得,你现在所经历的一切,和普通的地界,是一样的吗?”
顾林一愣,桥姬不明所以的话语,幽泉馆的住户,以及......现在?
“公子日后便会知晓。”
“您就是顾景山先生吧?”
........
这些话语再度涌上他的心头,顾林心中产生了一个惊世骇俗的想法。
他看着自己微微出神,然后脱口而出:“您是说,我去到的是.....”
“过去?!”
“没错。”池头夫人赞许地点了点头,“你觉得,作为一位连接两界的阴差来说,每一位往生者在我们面前的活动轨迹,是他死亡后的那一点,还是他活着时所绵延的那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线?”
“如果说,从时间的横向来看,每个人就是其中一个瞬间的“点”,那个点就是世间万物所有人活着的唯一证明。”
“但是作为阴差,作为疏通亡者去路,管束轮回的我们而言。”
“人的意义,活着的价值,这个世界每一个生命的厚重,在我们眼中都不是“点”。”
“如果说,在时间的长河中前行,时间是横向的,不断向前的。”
“而作为阴差,时间是纵向的。”
“可能在未来的某一点,时间的河流里再也看不到这个人的任何踪迹,因为他死去了,他走向了万物的终焉,再度步入轮回。”
“但是在我们看来,时间是纵向的,他依旧还活着,活在他从诞生到死亡那段时间里的每一个瞬间。”
“这也是,我和血河二人,能跨越无数时光,再度来到你的面前,和你相遇的可能。”
顾林听着池头夫人的话,虽然心里惊涛骇浪,但是却并不可否认池头夫人的话是成立的,作为跳出时间的一群人,时间在旁观者的眼中的样貌,显然是截然不同的。
他组织着语言:“所以,在幽泉馆中我遇到的那些人,都是过去的....人?”
“数九先生,幽篁,公孙默,黄蜂.....他们都是过去时间的幻影?”
“非也。”池头夫人轻轻摇头,她轻轻叹了口气。
“在酆都,时间是停滞的,除了那条连接深海和人间的忘川,所有跨过奈何的人,都将走向最后的归途。”
“我希望你能够明白,人是鲜活的,时间并非无所不能,如果你迷茫了.....”
“就试着去相信自己的心。”
顾林长叹一口气,低下头:“我明白了。”
池头夫人看着余温尚在的茶水,深呼吸一口气:“我们今日借住这独一无二的机会跨越时空和你再度相见,其实有一事相求。”
“何事?”顾林深呼吸一口气,知道真正的大事要来了。
“你应该已经知晓,酆都在某个时空,已经消失无踪,崩解的酆都地块四散,已经悄然沉入幽暗的深海。”
“嗯。”
顾林点头。
池头夫人面色凝重,她盯着顾林的眼眸:“当年酆都崩解,是因为作为酆都基石,接引两道的先天鸿蒙至宝神秘消失,而依附其而存在的酆都自然不可避免走向溃散。”
“如果只是那个存在消失,以我们诸位合力,加上那位大人,未必不可以让酆都继续存续。”
“但是,当时人界也发生了莫大的浩劫,无数纪元一次的地界潮汐如期而至,天地灭法,一切拥有灵能的生物都在那次浩劫中纷纷陨落。”
“酆都在失去了十殿阎罗最后的支撑之后,彻底从深海中坠落。”
顾林皱眉,听着池头夫人口中这些晦涩难懂的话语。
“在那位大人消散的最后几刻,祂留下了四个箴言和一句谶语。”
“从此之后,因为先天鸿蒙至宝的消失,无法再有新的阴差诞生,在那次浩劫中存留下的酆都旧人,在竭尽全力勉强维持两界的平衡。”
“而你,是一个最为关键的变数。”
“我?”顾林指着自己,挠头。
“因为你的出现证明,先天鸿蒙至宝还存在于这个世间的某处,在继续发挥着它的职能,结合那位大人的谶语,你应该就是那四个箴言中的第一句。”
“万年终归寂,新人踏旧土。”
“八苦知别离,一念海桑田。”
“幻生还幻灭,大幻莫过身。”
“安心自有处,求人无有人。”
顾林快速背着那四句箴言,池头夫人朝他轻轻说道:“这与你息息相关,命运会将你和那四句箴言紧密联系在一起,这也是我在此请求你的原因。”
“酆都的陨落现在来看还有着诸多的疑点,当年的往事也不可追溯。”
“而更为重要的是.....”
池头夫人微微停滞了一秒,然后闭上眼睛。
“那位大人最后一句谶语所指向的是....”
她轻轻抬头,看着远处蔚蓝的天空。
“天?”
顾林一愣,还是没有反应过来,说实话这短短的十几分钟,他还有一种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的抓马感觉。
“对。”
池头夫人点头。
“我们的天道。”
“管束现实万物,规定天地规则的天道。”
“似乎出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