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饭后,我的几个邻居来我家里闲聊时,从隔壁的李伯嘴里传出了村书记与覃村长发生争执的消息。
“今天下午,我从镇上回来路过村部的时候,老远就看见村部门口围了不少人,我靠近后一问,说是书记和村长在办公室里为了彪儿的事吵架,好像还动了手,书记的脸上被村长泼了茶水,还把书记摁在了地上;好在茶水的温度不高,否则,书记的脸就花里胡哨了!狗日的!真下的手!”
为彪儿的事,不就是为了我的事么?
“后来呢?”
“我看见书记气得差点连一口气都接不过来,骑着摩托车就走了!脸上、衣领子上湿漉漉的,头发上还有茶叶!村长在办公室门口指着书记直骂‘你算个卵呐!老子早就不想干了,而今是连鬼都不怕!你莫在老子面前瞎鸡巴狗叫,管他哪个,要撞我的枪口就是找死!日你们的老娘不好!’;最后,还转身一脚把办公桌的腿踢断了一根!”
“覃村长当过武警,看来还是有几把刷子!”
“肯定啦!要不这些年他搞得到那么多钱呐?!还记得吗?那年彪儿抢到砂卵场后,镇里的几个‘牛打鬼’想插进来,还和彪儿一伙在江堤上架起了阵势,铁棍、杀猪尖都用上了;覃村长得信后赶过去,三拳两腿就把对方给镇住了,还一脚把领头的老大蹬下了江堤,差点滚到了河里!”
“是听说过!覃村长的肩膀上好像还挨了一刀呢!”
“那次,彪儿好像也受了伤吧!乱刀乱棍的,又是打群架,场面还是蛮激烈的!”
“而今这帮‘牛打鬼’哈,到外面又没卵用,混不了几天就跑回来,一个个只是在自己家门口讲豪横,动不动就是成群打伙、拖刀弄棍地欺负老实人!政府又没人管!”
“而今这社会,只要是脑袋上戴了一顶小官帽的人都在想千方设地法搞钱,挖空心思地把自己的心窝填满,还有几个管事哦?!前段时间,我小儿子去镇里开一张证明,连续跑了5趟,好不容易找到人以后,结果又几个部门你推我,我推他;最后,硬是请村书记出面邀请他们喝了餐酒才盖下章来!狗日的!都是占着茅坑不拉屎的鬼人!”
大家都叼着烟,节奏零乱地翘着二郎腿,接着李伯的话尾言来语去,就像是东北的皮影戏,牢骚中拉扯出地方参政者们的芸芸众生。
我一边听着邻居们的唠叨与闲扯,心里一边在滴血!
此次,村书记完全是为了我的事受了覃村长的欺辱,这个人情我一定要还给他!
我上楼后试拨了村书记的手机,但已关机;我没有再多想,急匆匆地驾车直奔书记家而去。
村书记的家离我家不到2公里,几分钟就到了;他有一双儿女,儿子被他找关系招工进了县棉纺厂,找了同厂的儿媳妇;工厂破产重组后夫妻俩一起去了中山打工,把一个孩子留在了家交由书记俩老照管;女儿高中毕业后没有考上大学,就去了中山进了一家日资厂做QC;听书记说,女儿找了一个衡阳的男朋友,是同厂的一个部门课长,去年春节时还带回来见了父母。
衡阳也是同省,离我老家有几百公里;虽然男方的条件不错,是大学毕业生,年纪轻轻就在日资企业坐上了课长的职位,肯定是有几把刷子;但书记二老起初坚决不同意女儿嫁的太远,等把年一过,女儿就带着男朋友于正月初二一大早就要去赶老家跑中山的长途卧铺车;二老见状便知事情已经到了生米成熟饭的地步,只好把哭脸换成了笑脸!
听说今年的春节,村书记的刚烈女儿会回来结婚,二老早已开始张罗。
我是有过不被女朋友的家长待见的心得体会,与书记准姑爷的内心感受相似度几乎没有余角!
国门的开启,不仅打破了神州大地几十年的宁静,也唱响了“外地媳妇本地郎”的遍地赞歌;也让广东电视台的导演将这首赞歌连续演绎了400多集!直到饰演康家老大的演员因胃癌病逝才剧终!
我同村的一个妹子,去东莞打工后,硬是嫁到了在教学版的《中国地图》上用30CM长的尺子都还不够丈量的黑龙江佳木斯;出嫁那天,父母跟随女儿女婿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外加一天的汽车才晕悠悠地赶到中国版图上的“鸡头”;回来后,夫妇俩发誓今生今世不会再踏东北一步,就当是没有生养这个女儿!
爱情的力量啊!
无敌!
我赶到书记家的时候,就见他一个人坐在堂屋里烤火,一根闷烟吸得烟头上的火光直闪。
手机关机;口吐浓烟;看来书记心里憋的气恐怕今夜都难消!
“书记!您今天为了我的事受了不小的气!这件事,就不用您再操心了,我自己来处理吧!村长是如何对待的您,我会加倍地帮您讨回来!”
“辉辉!你可千万别由着性子来!一定要沉住气!我跟覃村长相交了多年,他是个怎样的德行我比村里的哪个都清楚,他现在是想哭却找不到变脸的事由;你在外面经历多,见识广,而且,你爸私底下经常跟我聊起你在外面这些年的事,我也知道覃村长不是你的对手,但这点小事还够不着你来出手点灯;他跳的越高,摔的就会越惨!我受点委屈不算什么,做基层工作,挨气很正常!”
“书记!我清楚您的顾忌,但覃村长今天对您动手确实是猪狗不如!而且目的也太明显了!既然他是在逼我,我也就不能做缩头乌龟吧,正好也替我找到了直面他的理由;这口气我一定要帮您出,否则,我在家里是很难呆下去的!”
“辉辉!你出去的时间长,又刚回来不久,对覃村长的一些破事你还不是很了解;他之所以能混到现在,不仅在镇里有背景,而且自己私底下与镇里的一些‘牛打鬼’交往密切;我也知道覃村长这帮人在你眼里不算什么,你若是直接跟他翻脸,恐怕对你今后的工作和生活都很不利,忍一时,风平浪静!政府处理事情的手段很简单:遇事可以放任,但一旦过了界,新老账就会一起算的!”
我听得出书记是话中有话!
只是到后来我才知道村书记挨了覃村长的欺辱之后,当即就前往镇里找了镇长去诉苦;他的话中之话或许也是镇长的本意。
但覃村长的下三滥手段已经彻底激起了我的斗志,我不可能放任于他!前来找村书记,不仅是来探望和道谢,实际上也是在变相地暗示我要去找覃村长了!
我是带着一尊伤痕累累的躯体和残缺的心回归的,原本是想回老家后正如我爸所期望的那样安安心心做点自己喜欢做的事,殊不知又再一次和老家的地老虎纠缠在了一起;这种带有浓郁地方政治色彩的纠缠远比外面的江湖打斗要伤神的多:即便是痛下狠手,然后远走高飞,但我的父母还健在,对方一定会上门来找他们泄恨;真的是应验了那句老话: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天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