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颗明明很小却晃人眼的腰间痣,不知为何,贺青闻忽然就想起在酒店厕所门口那两个垃圾说的话。
他们说,“把男人当女人上的那种”,他们还说,“恶心人的同性恋死基佬”。
那一瞬间,心脏剧烈跳动,浑身的汗毛仿佛都颤栗起来,他像是触碰到了什么禁果,被引诱的同时牢牢钉在原地,心底有个声音越来越响,震耳欲聋。
贺青闻觉得喉咙发干,喉结滚了又滚,心跳快要从喉咙传出来——
“怎么一直站在这?”
谢绛时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贺青闻没有焦点的瞳孔重新凝聚,他还有些发懵,一张俊脸上再没有以往稳重定心的表情:“啊?啊。”
谢绛时站在他面前,手臂抱着换洗的衣物,因为同样是男性所以就毫无遮掩,白皙的脖颈往下是精致的锁骨,再往下是覆着一层薄肌的胸膛,还有颜色很浅的——
他别开视线。
如果在以往的这个时候,他一定会跟谢绛时开玩笑,毫无顾忌地大方观察谢绛时的身材,然后夸他身材不错。
但此刻他却因不知是何种的情绪扰得心绪不宁,感到胆怯连正常的夸赞都无法轻易说出,也无法直视谢绛时的注视。
“我先上床了,你去洗吧。”匆匆留下这句,贺青闻绕过谢绛时,明显就非常不对劲地坐上外侧的床,弯着脊背背对着谢绛时。
谢绛时望着他的背影,声音里带着疑惑:“你哪里不舒服?”
贺青闻说:“没有。”
“那是还没醒酒?”
贺青闻:“真没事,你去洗吧,就是今晚时间长,我有点累。”
“......”
沉默许久,贺青闻听到谢绛时平静的提醒:
“好吧,睡之前记得擦干头发,不然以后会头痛。”
咔哒——
浴室门传来关上的声音,直到这时,贺青闻僵硬的身子才真的松懈下来。
他咬肌发力,下颚线条绷得死紧,在床前坐了半天才收回自己动荡的灵魂,他想起谢绛时的话,从柜子里拿出吹风机吹干头发,又在察觉谢绛时要出来时,囫囵往身上套上了件T恤,往被窝里面一趟——
下一刻,水蒸气顺着打开的浴室门跑了出来,紧接着是谢绛时的声音:“贺......睡了吗?”
贺青闻没答应。
谢绛时于是放轻动作,拿着贺青闻刻意放在对面床头的吹风机离开了卧室。
大约是今晚酒喝得多,原本只想装睡的贺青闻在谢绛时离开后没多久就真的犯困,意识消沉,不知什么时候跌入了梦。
最开始的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梦。
他处在自己的房间,眼前是熟悉的场景,自己也同样的从浴室走出来,但不一样的是,这次贺青闻是看着谢绛时在自己面前脱掉衣服的。
他意识到这是梦。
然后,如同现实中发展的一样,谢绛时朝他走过来,问他:“怎么一直站在这?”
现实不敢看的,在梦里却敢直视了,他死死盯着那个地方,贺青闻甚至听见自己克制不住的吞咽声,只感觉狼狈又丢脸。
但控制不住,真的控制不住。
梦里似乎无数倍地放大那些自私贪婪的念想,他已经猜到接下来的发展了,即便心里一万遍重复念着不行、不可以、这不正常,甚至忍不住自骂——
你他妈在想什么?你脑子坏掉了?你还是个人吗?
贺青闻还是听到了,自己低沉着嗓音说:“我不太舒服。”
然后,谢绛时问他:“哪里不舒服?”
从这个时候开始就坏掉了。
他借着不舒服的由头,让谢绛时靠近自己,亲近自己,现实中当然不可能会成功——
可这是他的梦。
他的梦里,一切由他来主导。
他说他渴,于是饥渴的喉咙便得到了缓解。
含进嘴里,又沿着劲瘦的腰肢腹肌细吻着一路往下,倾侧着身,将那颗从看到时起就开始肖想的黑色腰身痣印上一个温柔缠绵的吻,吮舔着沾染上湿润黏腻的水光。
青年任他所为。
于是身体越发兴奋燥热,那种近乎要让他沉迷溺毙的欲念汹涌滂湃,心跳越来越重,仿佛下一刻就要破开胸膛,断断续续的,又似乎听到青年在叫他的名字。
他说——
青闻哥,轻一点。
贺青闻猛地惊醒。
...
“我不管你今天是不是意外出现在这里,这些都无所谓——”
“但是你别想打他的主意,如果让我发现你把他当成你博取流量关注的工具,我第一个不放过你,明白了吗?”
十八岁之前的贺青闻宿北即使称不上非常了解,那也是异常熟悉的。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亲密交心的时间说起来比任何一个人都长。
但这个二十六岁的男人对宿北而言,却跟陌生人相差无几。
贺青闻高三那年分明一切如常,可直到他上大学那一年,两人却彻底失去了联系。
贺青闻主动而果断的,将他们十多年的交情断得干干净净。
直到他上辈子接手北硕,在生意场上,两个人才第一次重逢。
四年不见,二十岁的那次相遇贺青闻肉眼可见变得更稳重、成熟,还有理智了、宿北无数次听到来自对方的传闻,所有人都说他心机深沉,阴险狡诈,生意场上坑人不眨眼。宿北在看到贺青闻本人后,又给对方添了有计划且一丝不苟的印象。
——最重要的,是男人琥珀色眼眸里毫不遮掩的凶性和野心。
这大概是好的吧,但对于现在的贺青闻来说,谢绛时只是一个贴着“童年玩伴”固定标签但可有可无的人。
以至于宿北在看到那个男人的第一眼,就感觉无比陌生,仿佛他们不是同一个人。
十八岁好像一个分水岭,明显的把贺青闻区分为二。
哪怕到现在自己已经死亡,宿北都不知道当初贺青闻为什么突然就对他转换了态度。就如同现在他也不知道贺青闻为什么会对一个不认识的偶像,说出这样称得上威胁的话语。
宿北的忍耐心到了极限:“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说的他是谁,我没兴趣知道。还是贺总,您需要我能证明自己是跑步过来的,现在立刻就要回公司的证据吗?”他加重证据两个字的读音,嗓音带了些讽刺的意味。
贺青闻表情未变,他正想说什么,从身后传来的声音突兀地打断他们的对峙。
等了半天都不见贺青闻的身影,姜鑫于是匆匆赶了过来。
“贺总!葬礼马上开始了,您这边……”
他们总裁的身高太过突出,所以姜鑫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街边鹤立鸡群的男人,等红绿灯一过,立刻小跑过去。
直到走进,她才看到在刚才视角下被贺青闻挡住的身影,那人身材清瘦修长,戴着一个鸭舌帽,脸被遮得严严实实——
这倒没什么,只是,她的视线在看到贺青闻紧紧拽着那青年手腕后,口中的话慢慢停了下来。
他们总裁什么时候认识这种青春洋溢的运动少年了?
姜鑫诧异,下意识开始头脑风暴。
在姜鑫沉默后,贺青闻拉着宿北手腕的手也终于放了下来,他抬手看了看手表,随后,居高临下地俯视宿北一眼,临走前最后对他说了句:“你最好说的是真的。”
说完他抬腿就要离开,宿北余光看到一边咖啡厅里慌忙打包的顾霞,又见面前的人一点停下的意思都没有,于是开口提醒一句:“咖啡记得拿。”
他说罢,不再看在场的几人,转身往公司的方向又继续慢跑回去。
在宿北的提醒下,姜鑫很快反应过来,在顾霞匆匆推开玻璃门时快速走上前,把人手上的咖啡接过并礼貌道谢。
本以为拿了咖啡贺总就会直接离开,但她等了半响,贺青闻依旧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她抿了抿唇瓣,站在贺青闻身后两步远的位置待命。
因为贺青闻没动,所以她也没动。
刚才看贺青闻跟那位也不像是很熟的样子……
她轻轻摇了摇脑袋,把这些不合时宜的好奇全都抛到脑后,恰逢这时,身前的贺青闻有了动作。
姜鑫很快跟了上去。
…
吱呀——
宿舍大门从外向内推开,宿北提着蛋糕,手里拿着从外套包里摸出的门卡走进了室内。
他将包装完好的蛋糕轻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抬手摘掉帽子。
来回一趟不过一个多小时,宿北的额头就开始流汗了,后背也感觉到一点湿意。
从练舞的第一天,他就察觉到这具身体是极容易出汗的体质了,此刻空着手进厨房倒了杯水,喝完洗净后,他将杯子放回原位,刚走出厨房,就正巧碰上从屋里出来的边奕。
他大概是听到了屋外的动静,所以出来看看,身上只穿了一件黑色背心。
见到宿北,他还挺惊讶:“你说出去逛逛,这么快就回来了?”他摸出裤兜里的手机瞄了眼时间,“才一个小时?”
“一个人也没什么好逛的,跑了会儿步就回来了。”宿北说道。
他想起什么:“茶几上有蛋糕,咖啡厅送的小甜品,你可以试试看。”
边奕闻言,侧头朝茶几看去,一眼就看到上面放着的蛋糕盒。
他也不拒绝,走过去蹲下身子,伸手开着包装,边开边道:“看不出来你还喜欢喝咖啡啊,喝的什么?”
宿北:“美式。”
边奕一顿。
蛋糕包装里装着一块粉红色的三角草莓蛋糕,卖相非常好看,他又听宿北说自己喝的美式,于是开玩笑:“怪不得让我吃,原来是自己爱吃苦。”
这么说着,他还是拿起一个叉子,叉了草莓蛋糕的尖尖,往嘴里送了一口。
边奕其实并不怎么爱吃甜,但好在蛋糕不大,他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单手插着蛋糕,抬眸看着宿北拿着换洗衣物从自己房间出来,在看到宿北的手腕时,边奕倏地一滞。
找衣服时他为了方便所以挽起了袖子,此刻手腕上被贺青闻捏出的淤青因为他的白皮肤显得又青又紫,异常触目惊心。
边奕眉头不自觉紧皱起,他性子直,看到了也不想忍,于是就直接开口:“你手腕怎么回事。”
不等宿北答应,他将蛋糕放下,起身走到对方面前,抓起他的手腕示意。
一凑近,宿北手腕上的伤就更明显了,边奕单挑着眉,语调上扬,表达自己的不满:“出去一趟,还被人打了?”
宿北闻言往自己被拉起的手腕上看了眼,也怔了一下:“没有,咖啡店碰见个路人,应该是认错人了,抓着我聊了两句,可能没控制力气,所以看起来有点吓人。”
他解释。
在听到姜鑫说葬礼时宿北就明白了。
作为贺青闻身边工作了四年多的特助,宿北肯定是认得的。
他也没想到自己跑个步会跑到自己葬礼附近,不过不管是因为商业伙伴还是父辈的关系,贺青闻都应该出席这个场合,所以关于这点他毫不意外。
但意外见面,贺青闻误认为他这个黑红明星为了蹭热度博关注伪装打扮来到谢绛时葬礼附近拍照买热搜——
因此对宿北做出威胁一举这件事却超出了宿北预期。
如果是十八岁的贺青闻,尚且还有理由,可现在的贺青闻……是以什么身份来管的?
边奕对他的解释并不满意,他嘶了声:“抓着你聊两句?之前在医院,我那么用力可都没这么严重,那人不只是认错认吧——遇见黑粉了?”
“没有。”宿北再次否认,随后他突然笑了笑,“倒是你,还知道当时很用力啊?”
边奕顿住。
他表情微变,有些不自在地松开宿北的手:“那时候不是……你做法确实挺让人恼火的。”
宿北:“我知道,是我的问题。”
看样子他还是不太能接受这种玩笑。
于是宿北转移话题,动了动手腕:“放心,待会儿我会自己敷药的。你下午不是有广告拍摄和采访吗,中午想吃什么?”
“都可以。”边奕随口一答。
宿北颔首:“好,那中午我就随便做应付一下了,没问题吧?”
“没问题。”边奕答应很快,他挠了挠后脑勺,在宿北走进浴室前突然意识到他说的什么,“你还会做饭啊?”
“会做一点,一直吃外卖也不太好。”宿北其实早就想说这件事了,这会儿边奕主动问出来,他也自然地提了一嘴,“如果你们不介意,没什么事的时候可以把做饭的工作交给我,我虽然不是什么大厨,做饭勉强也能下口,养活你们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他学着边奕平时的语调,学了个六成,自己的调子还在,听着平静中带着拽劲儿。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宿北跟他们相处久了,也开始调侃起人来。
养活他们。
噗。
边奕没忍住笑了声,他说:“行啊,团粉要是知道,又该改称呼,团里该有两个妈妈了。”